黑蛟男童的恐惧已经难以控制，原本白里透红的脸蛋一下子全然没有了半点血色，甚至隐隐有些发青，似是被吓得胆子也要破了。不远处的白蟒亦是瑟瑟发抖，整个身子蜷缩成了一团，似乎是见识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最恐怖的什么东西一般。

孟珺桐不知道他们到底听到了什么，或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但是此刻斗笠男子身上的气息让她十分的不舒服。

男子转过身来冲着孟珺桐展颜一笑，随后伸出自己的右手握拳，在自己的左肩轻轻得一叩击，不知道为什么孟珺桐觉得这个古怪的手势自己瞧得特别的眼熟。

“我叫阿温，是温柔的温哦。”在这张平平无奇，最是叫人记不住的脸蛋之上，挂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温柔笑容。

然而再看看在一旁的黑蛟和白蟒的反应，不用去想孟珺桐也知道，这个所谓的温柔是与妖族无关的。

“你……”孟珺桐刚刚准备开口，却是被阿温抬手阻止了：“咱们的事儿一会儿路上说，眼下先将这两个小家伙收拾了再说。”

一听到要收拾自己了，黑蛟整个身子都匍匐在了地上，但是得知了这个男人叫阿温以后，他也不再求饶，而是选择了认命。妖族的传说之中，还从来没有谁能够从阿温的手中逃脱。这两个字对于妖族来说无异于死亡和绝望。

孟珺桐一把拉住阿温的手臂：“你说过，他们的生死由我来决定，我决定不杀他们，你也不许杀他们。”

阿温有些好奇得冲着孟珺桐歪一歪脑袋：“我何时说过要杀他们，我刚刚不是说了嘛，今日这每日诛妖作罢了。”

“那你是要干什么？”孟珺桐看到黑蛟和白蟒丝毫没有因为听到阿温不杀他们而放松下来，这意味着阿温的手中还有后手，仍然是让他们恐惧的手段。

阿温拍了拍腰间的酒葫芦：“多好的食材啊，拿来泡酒不香嘛。一颗千年蛇胆，一枚千年蛟珠，啧啧，难得难得啊。”一边说着，他的脸上还露出了无比享受的神情，似乎已经喝到了那个以蛇胆和蛟珠泡出来的美酒一样。

孟珺桐脑门上一头的黑线，这家伙怎么什么也敢吃，无论是蛇丹还是蛟珠，那里头都是含有剧毒的，外在避毒还简单一些，若是内服，许多毒便是陆地神仙也是解不掉的。

“不行，你不能这么做！”孟珺桐没有松开拉着阿温的手：“你这么做和杀了他们没有区别。”

“谁说的，剖完蛟珠蛇丹，他们至少还能够再活上几十年，介时也能算是个寿终正寝，有什么不好？”

“你这是什么狗屁歪理，”孟珺桐有些恼怒，觉得这个阿温说话实在是气人。

阿温却是露出一副疑惑的神情：“白蟒也就算了，对黑蛟你此前不是也已经抱了必杀之心，怎么现在又动恻隐，你这丫头是不是太过心软了一些，看样子是还没有遭受过这世道的毒打，没有吃过亏啊。”阿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瞧得孟珺桐十分的不舒服，真想将他拎起手狠狠揍上一顿，当然了，那肯定是打不过的。

此前孟珺桐确实对黑蛟有了必杀之心，但是那种杀意并没有维持太久，特别是对方慑服于自己的假斩龙诀之后，面对一个被自己打败的对手，孟珺桐倒是没了那份杀心，她并非是那种能够做到斩草除根的人。

或许是听到了阿温说他日日除妖不分善恶的话，让她心中为了妖族生出了些许的抵触吧。

阿温倒是不急，在石滩上找了一个块大石头坐了下来，从腰间摘下酒葫芦往自己的嘴里猛灌了几口，随即指着黑蛟道：“既然你喜欢分因果善恶，我就来同你说说因果，它在北地幽州合道成丹，得成妖修，在他的那枚蛟珠妖丹之上，有六道血纹，你知不知道六道血纹是什么意思？”

孟珺桐摇了摇头，她对于妖修确实不了解，不过她也愿意听阿温说下去。

阿温说道：“每一道血脉，代表至少一千人以上的本命心头血，也就是说他为了合道，整整剖吃了六千人的心脏，这个你不必怀疑，你可以直接去问他自己。”

孟珺桐一阵的错愕，吞吃六千人的心脏，那是什么概念，怕是得要屠灭好几十个村寨吧。她望向了黑蛟所化的那个男童，男童满脸都是泪水。

“以你的标准，你说这厮该不该杀？”阿温轻轻一拍自己腰间的木刀，又指向了那条白蟒。

“这白蟒的情况倒是比这黑蛟好许多，你若是不杀她，我觉得也在情理之中。她在先天生灵之中，算是智慧程度偏高的一种，而她合道成功，并不是靠杀戮，当然了也不是靠自己的修行，而是吞吃了曾经欲与她双修的一条青蛇，融合了青蛇的数百年道行，成就了自己的不朽妖丹。”

妖族之间的相互吞噬和攻杀其实是十分常见的，比起人族之间征战还要平常，至少人吃人还没法获得什么，但是妖吃妖却是可以得到直接的修为增加，就这一点就难以阻止妖族之间的互战。

孟珺桐陷入了沉默，进入人间界以后，她的心态已经经过了很大的调整，她不再以韶华梦城的道德来设想这个世界中的生灵，她知道那个要求实在是太高了，但是她眼下还没有掌握那处置的平衡点，难道除了以杀止杀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阿温倒是不着急，不紧不慢得喝着酒，等待着孟珺桐做出这个决定。

“不杀，”孟珺桐最后仍然是咬着牙道出了这两个字。

阿温似乎并不感觉意外，歪了歪脑袋，继续喝酒。

然而孟珺桐接下来，直接在空中凝聚出了两张血契，一挥手落在了黑蛟和白蟒的身前。

这个血契并非是奴役或者拘灵的那种手段，血契之上最醒目的是三个大字：“赎罪契。”

“还真的是很像呢，心心念念想要教化苍生。”阿温摇了摇头，又猛灌一口酒，酒喝到一半，却是挡不住他的一声长长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