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以往一样，常直第一个去的便是‘庆利恒’。扬州是丝绸之城，绸缎衣帽生意在扬州商业中占了极大的比例。因此，‘庆利恒’的营收便显得格外重要了。

柳掌柜每七天便会拿着账册至严府与她核对。之前因为经营不善，加上崔家掌柜只一味地贪腐店里的存货，因此，‘庆利恒’作为城中最大的绸缎衣帽店竟被‘同丰裕’这间新开的店铺碾压。

不过，好在柳掌柜为人圆滑，又负责任，加上严鹤鸣打探清楚‘同丰裕’的进货渠道后，以更低的价格拿到货，再同城东洋商拿了些帕来品卖，与此同时，店面实行销售奖励制，即销售得越多，所得奖励便越多，代替了之前的月银固定制。伙计们的积极性上来了，争先恐后地销售商品。销售额自然水涨船高了。

这一个月以来，纵然将价格提高一两成，店中的客人亦络绎不绝的，再加上时不时又会搞些降价活动，熟客便觉赚到了，来‘庆利恒’便越发勤快了。

因此，当常直来到时，与上次不同的是，‘庆利恒’门前排起了长龙。有一穿着半臂的长脸伙计站在门前，不停地吆喝着：“大家排好队，排好队，早来早得，迟来没有。这次的半价活动只限前一百名，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了。”

小娘子们或派了丫鬟或派了小厮前来抢购，自己则坐在附近的茶楼喝着茶等着。那长脸数了一百个人后，便对剩下的人鞠着躬道：“真是抱歉，这次就只有一百份。若是你们回去挨打，就把那气撒到我身上得了，反正我皮厚，没事。”

他态度甚好，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那些人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更有甚者，与他插科打诨起来。他又介绍了店里的其他东西，丫鬟和小厮们回去后，便将店里的东西讲得天花乱坠的，惹得那些小娘子又是一阵心动，便个个亲自上门挑选。

店门前、门里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看得常直喜笑颜开。一旁的严鹤雷亦大开眼界。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未等她走到门口，那长脸已迎了上来，刚裂开嘴想问，一张熟悉的脸孔便映入眼帘，粹不及防的。那话便停于口中，怎都叫不出来了。

后面一伙计推了推他，小声问道：“忠哥，你怎么了？”长脸讪讪然不已。

一旁的梅花却不满了，道：“怎么啦，看着我们小娘子就不知怎招呼了？”

“不是的，不是的，当家，你往里走，我马上去找柳掌柜来。”长脸搓着手，手足无措地道，全然不同于刚才的从容不迫。见常直看着他笑，他挠挠后脑勺，一低头，便蹿到了柜台，对柳掌柜道：“掌柜的，当，当，当家的来了。”

柳掌柜正与一穿白色牡丹云缎裙的娘子介绍着店里的绸缎。柳掌柜说的绸缎都是店里常做的款式，自以为她亦知道，便只说了名字而已。那娘子似乎甚是不满意，硬要看实物，可实物放在后面仓库，且不说麻烦，商业机密也极其重要。万一她是‘同丰裕’派来的奸细呢？正踌躇间，长脸在旁嚷嚷着，他心里烦闷，便喝了他一句：“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凭是谁来，”尚未及说完，忽然醒悟过来，一抬眼，便看到了戴着帏帽的常直。

常直冲他点了点头，便径直往后院而去了。

等了须臾，柳掌柜方走了进来。

“那娘子走了？”常直道。

柳掌柜点了点头，又道：“好像颇有抱怨，说这是扬州城最出名的绸缎铺了，竟不能看实物。可当家的，你也知道，她要看的那些都是铺子里的珍品，素日里都是供给各大府邸的夫人的。自然需好生保管。而且这些珍品的进货渠道可是我们‘庆利恒’的秘密武器，上面都有它们的标识，我们送到府邸前都会清除掉的。万一让对头知道了，可不得了。”

常直沉吟了一下，道：“这样吧，我们尚且不管她是不是对头派过来的，就将她当作一个潜在的大客户好了。若然要留住这样的客户，你需要怎么做？”

“给她看实物。”柳掌柜脱口而出，但随即又皱了皱眉头，“这样不可行。我们不能将她带到仓库去。”

“那就拿实物出来。”常直笑道，挥了挥手上的帕子，“我这块丝绸帕子就是那批珍品中其中一批布做的，我相信这样给她看也可以了。”

柳掌柜恍然大悟，一拍大腿，笑道：“这点子好，我们就每一匹布都剪些许出来，贴在一起，如果那些客人要看，便拿出来，这样既不用带她们到仓库去，也不用担心她们知道进货渠道了。省事又省力。当家的，你真是太厉害了。”

柳掌柜的兴奋地搓着手，乐呵呵地笑着。显然这样的事不止一次，只是他想不到解决办法罢了。

常直笑了笑，又让他拿了账本出来，两人对了账本，再看一下员工守则，看有甚需要改进的地方。

罢了，方笑着问道：“那个黄忠做得如何？”黄忠便是那长脸，即常直初至扬州时见到的长脸乞丐。本名黄小三，进了‘庆利恒’后常直通过柳掌柜的帮他改名为黄忠。

柳掌柜的眼微眯了眯，自从他将这乞丐领进‘庆利恒’后，常当家便不曾过问了。自己还一度以为她是随便说说而已，正在懊恼过份抬举了这乞丐。没料到，现在竟又问了起来。

看来，其中大有深意啊。

常直拿起茶杯，轻轻抿了口，也不再看他。

柳掌柜的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管她有没有深意，是她提携自己做了掌柜的，自当知恩图报。当下，他便道：“初进‘庆利恒’时，他还是比较胆怯的，连出去招呼客人都不敢。不过，跟着我学了些许绸缎知识后，胆子便渐渐大了起来。现在，你看，这店里哪一个小二及得上他？加上他口甜舌滑，察言观色能力强，很多客人都喜欢他接待呢。”

常直将茶杯放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我让他来这里可不是单纯做一个店小二的。若然这样，随便哪一家店铺不可以？非得往利润最丰厚的‘庆利恒’塞？看来柳掌柜的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这话可就重了，柳掌柜的大惊失色，心下忐然，他没料到，她竟如此单刀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