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林
作者:澡雪皓皓 | 分类:古言 | 字数:32.1万
本书由零点看书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105章 桃叶渡
门外忽然闪进来一道人影。
林清一看,竟是房才!
他似乎刚与人打了一场,嘴角肿起的地方还残留着血迹。
“你们大胆!大将军可是官家最器重之人,岂容你们混说,顾侯明知大将军身上有伤,竟然还想责打,万一大将军有个闪失,你们顾府如何向官家交代!”
房才冲进来,拦在顾秀身前,大有要与那些大汉拼命的架势。
这一回,林清越发诧异了。
对于房才这个人,一开始从他对自己的敌意揣测来看,他应该是远不像孟瑶和丁氏兄弟对顾秀的忠心,而他日常所做之事也让林清认为他只是一个擅长内务之人,却没料到他也是个杀伐果决的狠角色。
从如今的情形来看,他对顾秀的忠心,应该与丁氏兄弟一般,只是不大喜欢她罢了。
大汉嗤笑,很是不耐烦地道:“大将军再如何,他现下也是姓顾。若论君臣父子,这天底下,老子管儿子,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况且当今官家以仁孝治天下,若得知大将军忤逆不孝气死祖母,哪里还会再器重?”
“我竟不知顾侯身边何时有了如此能言善辩之人,可喜可贺。”
顾秀轻笑,似是不以为意。
他对拦在身前的丁西房才二人,轻哂道:“他说的不错,天底下总逃不过理法,谁叫我现下还姓顾,但他顾侯也不敢真的把我打死,放心吧。”
待他说完,丁西和房才二人极不情愿,却还是一个让开一个来推他出去。
走至林清身边时,顾秀望着一脸慌张的她,柔声抚慰道:“不要担心,帮我准备好金创药,有你在还怕什么样的伤治不好。”
林清默然点头。
目送顾秀出门,林清急忙转身回房去翻动药箱。
……
宗祠内,顾秀伏在长凳上一动不动。
他低垂着眉眼,神色沉静而又带着几分颓然。
那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
孟瑶掩着林清冲进来,一下子打晕了看守的两个护院。
林清扑到长凳边,首先看到了顾秀身上,衣物与血肉混在一起,模糊成一片。
她颤抖着伸手去碰,却实在忍不住难受,遂别过脸去。
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滑落。
“不要紧,皮肉伤,只是看着吓人。和我自小挨他顾侯的板子比,这一顿算轻了。”
顾秀察觉到有人来了,稍一转脸,就看到了林清蹲在自己身旁,哭得梨花带雨一般。
他心里头忽然觉得舒畅了许多,腰臀处的伤也疼得轻了。
没想到顾秀已然这样了,还这样宽慰自己,林清更觉心中难受。
他原本在家中韬光养晦,可就因为自己胡乱应承与人看病,才惹下了这一系列麻烦。
为了护她,顾秀才被人推到了明处,受下这些伤。
他的身体本已不比寻常人了,这下又遭受这顿毒打,虽说是皮肉伤,可那份疼痛也联动着筋骨……
“我、我原本已是收了性子,可这回实在没忍住。从此以后,我必定都改了……”
林清低头,哭得哽咽不止。
“我第一次见你时,就知道你的性子。我觉得挺好,不用改。”
顾秀唇角努力弯出一丝笑意,想伸手去抚掉她眼上的泪痕,终是无力动弹。
她就是这样认真不服输的性子,即便遇到再险恶的事,只要她心里过不去,那便是如何也过不去。顾秀真心觉得这样甚好,他顶不愿意看到身为女子无论何事都一肩扛下,凡事百般忍耐。
比如他的母亲……
像她这样,多好。
有时她面色沉静如水,有时她又张扬跋扈,有时她锱铢必较,有时她又能屈能伸。
无论什么时候的她,无论作出什么样的言行反应,她始终都不肯委屈自己,她始终都守着心中认定的是非对错。无论身处何地,心中始终充满光明……
看着顾秀面上的汗珠越来越多,眼神迷离而无光。
林清忙止住哭,从衣袖里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
她在顾秀头顶轻轻扎了一针,不消片刻,他便缓缓睡了过去。
脸上不再有痛苦的神色,也不再强撑着疲惫。
不一会儿,丁氏兄弟便抬着春凳进来了。
几人一起,将顾秀带回了自己院中。
林清守在顾秀床前一日一夜,施针喂药,寸步不离。
那一日一夜,整个顾府都安静极了。
也再没有人往她们的院里走动打听,就连冯绵绵都没有前来关怀。
春娘被房才锁在后厢房的一间小屋子里,由房才亲自寸步不离地看守着。
到了第二日早晨,顾秀才缓缓睁开眼。
和煦的阳光从窗棂缝隙间,漏进来几缕,有些晃眼睛,却也让人看着心里头暖了起来。
床边趴着的少女,睡得正是酣甜。清秀的脸上,微微泛着红光,让人忍不住想捧起来……
他沉思良久,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纤长而苍白无力的手,轻触上少女的脸,这触感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温温的软软的,很是让人舍不得离开。
“五哥……”
林清已睁开了眼,感受到一只大手正摩挲着自己的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迅速感受到了自己脸上的烫热,这脸红的迅速,真是想掩藏也掩藏不住。
顾秀这时倒是坦然的很,歪着头冲林清笑了起来。
“等我伤好了,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轻轻撩起林清额前垂下的一缕青丝,语声温柔。
“桃叶渡,带你去散心。”
“好……”
……
过了七八日,在林清的精心调理下,顾秀的伤已然大好。
鲁老太太晕厥过去后,折腾了一夜,醒过来便恢复如初,太医诊来诊去都是说肝火太旺而已,稍稍调适便是无碍。
顾府的人这几日,安静的有些过分,就连刚回京都的顾侯,进了一次宫后,也悄无声息地搬去了顾府京郊的宅子。石夫人自然也跟了去,连顾嫣然也一并去了。
这日顾秀命人收拾好行装,只带了夏蝉与丁西二人,前往桃叶渡。
房才和孟瑶被留下来看守春娘,每日只许她在院内活动,亦决不许任何人靠近她。
桃叶渡是城郊东南向一处长河渡口,渡口四周是敞亮的平原。因着这里是三条大河的交汇处,来往的商旅之人甚而官差衙役,大多会在此处落脚补给,所以这沿河一带的酒肆青楼、市井买卖又多又红火,尤其到了夜间,真真是人声喧嚣热闹非凡。
这三条长河蜿蜒千里,其中的一条长河的尽头,藏着一个无人问津的桃花源。
正是顾秀要带她去的地方。
丁西站在岸边,让随行的小厮看好行礼,自己跳到河上泊着的一艘船。
过了片刻,一个身型魁梧的艄公,尾随丁西走了出来。
“好久不见,公子别来无恙?”
艄公冲轮椅上的顾秀抱拳行了一礼,脸上从容而微露关切,似是旧相识。
顾秀颔首,轻笑道:“我甚好,今次是寻你来载我去那个地方,有劳了。”
艄公将头上有些歪了的箬笠扶正,而后憨憨一笑,道:“公子言重了,只不过这一去须得三五日,某要先去一个地方取些物件。”
顾秀了然,含笑点头。
林清推着他,与丁西夏蝉等人一道,上了那艄公的船。
船往另一条河的反方向行了数十公里,见一处蜿蜒的长堤栽满杨柳,淡黄的柳叶如烟雾般在秋风中摇摇欲坠。
艄公将船泊好,冲着杨柳岸那头高声喊了一句。
“嘿!余娘子!将你酿的好桃花酒送两坛来着!”
话音刚落,杨柳岸上走出来一个桃红衣衫的妇人,手中抱着两个青色酒坛。
妇人步履匆匆,走近时,林清才发现,那妇人背上还背了一个大包袱。
她走至船边,将两个酒坛往艄公手上一塞,姣好的面容带着些薄怒。
“你这死水鬼,要喝酒才想起我这里来!”
她嗔了艄公一句,忙又将肩上包袱取下,自顾自地跳上了船舱。
小小的船舱里,不一会就塞满了衣物和吃食。
艄公腼腆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绣着桃花的钱袋。
钱袋沉甸甸的,好似有许多金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