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季睁开原本因为害怕而闭上的眼睛，看到抱着她飞在半空中的伯芒，满脸担心：“以后真是不能让你一个人出门，我今天要是没赶过来，看到的可就是你的尸体了。你也真是，人家都要把你杀了也不知道还手，以你的实力打不过他吗？正当防卫算是欺负吗还有，摔下来也不知道展开翅膀，就这么讨厌我，想要赶紧离开我吗？！”伯芒这人的缺点就是情绪一激动就容易乱说话，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上一次情绪激动逼得怜季心中对他有了芥蒂，这次情绪激动话说得过分了点。

怜季别过头不理他，却后来却慢慢发现自己的心中情愫悄然生长，面对伯芒时的心情也发生了变化，也会有脸红心跳，也会有少女般的小姿态。就像当时她对白羌的感情一样，甚至她自己都觉得对不起白羌，说好完成自己的使命就回去的，怎么能对伯芒产生这种感情呢。

但是从那天回来之后，伯芒就用各种方法让怜季开心起来，过了一段时间，怜季已经无法说服自己不喜欢他了，甚至为他怀了第二个孩子，也就是言止。

早长莺飞二月天，杨柳拂堤，春烟迷醉，凤羽族给人族下了战书，就定在三月份，开战前的这一个月，伯芒带着怜季四处走，几乎走遍了整个人间，连人族的景色都在乔装打扮下领略过了。怜季还不清楚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但是走在天地间自然的道路上，在最美的杭州为他生下言止，她无暇思考这个问题，只道自己能有幸在喜欢的人身边度过这一段时光便无憾了，却没有发现伯芒看她的眼神，带着不少愧疚。

三月份两族开战……

有记录以来最残酷的一场战争，地点却不知为何在凤，羽两族的交界处的一个山洞外的平原上，满地枯草，不见生机，死气沉沉。秃鹫停在山洞边的枯枝上，这样的三月，当真是难见……

战鼓敲响，士兵出征，列队整齐的两族军队从兵力上明显可以发现差距，人族的军队更加壮大，士气也更加高涨，而羽族军队中士兵的神情都有些或多或少的紧张和畏惧，因为长期以来从来没有取得过胜利，所以不免会感到灰心。

但是伯芒却是鼓舞着士兵们，他说他们一定会胜，只要勇往直前，不惧风浪，拼荆斩棘，就能胜，怜季也在军队中，是副将领的职位，微笑着看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眼中满是爱慕和坚定，会随着他一直走下去的坚定，但是她没有想到，伯芒的意气风发，竟然是因为她的生命，才有了底气。

他将她献祭……

没有告别，没有仪式的献祭，她才想起来这个第一眼看到就眼熟的他定下来的战场地方，山洞里面有祭台，是被空置了多年的凤族祭祀仪式的举行之地，前几任圣女嫁给羽族族长后都过得非常幸福，也尽量不和人族发生战争，靠着剩余的资源和守护神制造的资源过下去，在这种情况下，圣女自然没有献祭的必要。只是言伯芒骨子里是一个生性好战的人，不甘心屈居人族之下，靠着岌岌可危的资源撑着凤族和羽族族人的生活。

所以他要开战……

不止一次地开战。

不惜一切想要取胜，想要掠夺人族的领地，占领他们的资源，甚至将自己曾经确实爱过的女人献祭，尽管一开始的时候他是怀着利用她的心情让她甘愿为自己生下两个孩子来继承凤族。

公西怜季不甘心，她不甘心就这么被献祭，但是以她的实力根本无法挣脱言伯芒的禁锢，她哭得很痛，说出来的话字字剜心，但是男子根本没有为此而动容，尽管眼里有愧疚，但是确确实实将她献祭了……

怜季消散前诅咒他永远不可能在和人族的战争中取胜。

伯芒不过听听，并没有当真，只以为献祭了她便可以胜，便可以让凤族和羽族从此衣食无忧，不用每天担心下一天的命运，不用担心会出现资源短缺的危险。

凤族输了，几乎全军覆没……

伯芒不相信，看着战场上仅剩的几个士兵，看到天空中盘旋着等待时机下来找寻自己食物的秃鹫，心中万千悲凉，忽然问自己，为什么会想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方式而真的将自己的发妻，为自己生下了两个孩子的怜季献祭，他怎么狠得下心来，但是现在再想这事却已是为时已晚，没有任何用了。

他万分懊恼，整日整日地借酒消愁，不再管凤族的事务，把他曾经带着怜季去过的地方全部走了一遍又一遍，重复地走所有留下过她存在的气息的地方，直到羽族的族长来到凤族，那天他刚从杭州回来，便听到要将凤族和羽族合并为凤羽族的消息。

他没有意见，因为知道凤族和羽族两族地位较高的人早已做好了决定，现在问他这个已经撒手不管事务，名不副实的羽族族长，不过是走个过程罢了。不过他没想到，凤族和羽族合并为凤羽族之后，他竟然成为了凤羽族的族长，他本以为会是凤族的族长来担任。但是由于大家对于女子的认知，所以大部分人都觉得言伯芒还可以挽救一下让他回到以前的样子，便还是决定让他当了凤羽族的族长。

言伯芒不得不强迫着自己从悲痛中恢复过来，同时也发誓一定要好好对待自己和怜季的一儿一女。言止的灾星名声却是因为后来的一个会议决定，是凤羽族高层开的会议，决定每一任的公主和圣女献祭，来维持凤羽族已经奄奄一息的资源。

言伯芒最先想到的就是言止，他和怜季在杭州有了这个刚刚出生的小女儿，怜季看着她就特别欢喜，比对言羽的喜爱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没事就逗着她玩，他想，如果言止也被献祭的话，她一定会很伤心很难过的吧……不过他却不能强行改变那些人的决定，只好想了无数种方法毁了言止的名声，将她逐出凤羽族，让她失去公主这个身份，那些人自然就不会再说要让她献祭的话了。

但是随着他对怜季的愧疚一天天的加深，他的精神状态似乎也出了一点问题，不知从哪里找来能工巧匠照着怜季的画像制作了一具她的“尸身”，还用冰棺将她好好地保存在自己房间的暗示中，让她身边的婢女模仿她的字迹留了一封给他自己的书信，就像是告诉自己，她从未对他失望……

尽管他分得清现实和想象，也知道想象都是假的，甚至有可能影响他的正常生活，但是他还是选择了让自己有这种想象，用这种方式疏忽还能给自己一点微乎其微但聊胜于无的心灵上的安慰。

而怜季被献祭之后由于怨念的执着太深，所以魂灵留在了天地间没有散去，后来寄托在了贺烛的身上，在贺烛去了凤羽族之后才开始微微有点苏醒的迹象，直到人族和凤羽族的这次大战，才真正觉醒，但是由于毕竟是灵体，不能完全控制贺烛的心神，所以她本来想杀死利用她的言伯芒和把她嫁出去的公西怜致的愿望没有完成，因为贺烛的意志力比她更强大，他不愿意伤害言止的亲人，所以强行控制觉醒后的冰凤凰的行为，最后遭到反噬，和她一同真的消散于这个天地间。

“原来如此……”杀神大概地弄明白了过去的事情和贺烛冰凤凰的结果之后喃喃道，“竟然是因为这样，这冰凤凰也够执着啊，就是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的魂灵寄托在这个没什么实力的小子身上……小子的意志力够强啊，连冰凤凰都拦得住，只是消散于天地间都算便宜你了……”

而言止在回去的路上却意外地发现了一种长得极为丑陋的植物，根茎是诡异的紫红色，叶片碧蓝，矮矮的一小棵，还结了两颗红色的小果子。这植物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甚至是在书上都从未看到过，她抬手擦了擦被眼泪，通过还有些模糊的视线观察了一会儿，竟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摘下这株植物，还吃下一颗红果子，带着它和剩下的一颗红果子回到了凤羽族。到达凤羽族之后，她直接回了自己的厢房，发现言羽还站在院子里，像是知道她很快就会回来一样等在这里。

“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不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言羽看出来言止哭过，但不知是因为什么，他觉得如果是因为和贺烛不能再在一起的话他可以做一个倾听者听她说出自己的想法，让她可以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却没想到言止扑进他怀里哭起来，连话都被哭声绊得断断续续。

“羽哥，哥他不见了，他们都说他死了……我不相信……”

言羽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也还记得那天贺烛晕倒的画面，知道这事应该是没假了，只是苦了还活着的熟悉他的人们，再也见不到他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妹妹，便轻轻拍她的背给她顺气。

言止哭了这么一场，总算是把积压在心里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一点，言羽目光正好看到她的手，却感觉怪怪的似乎少了点什么，回想了一会儿才问道：“止妹，你手上的那个黑色的玉扳指呢？”那是贺烛送给她的东西，言羽确定应该不是她自己扔掉的。

“什么……”言止闻言看自己的左手，果然发现大拇指上的扳指不见了，才想起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看到混沌出现过，也没有在扳指里面和她聊天，近来的事情又发生得太多，她这才没注意到自己一直戴着的贺烛送给她的东西，竟然不见了。

言止扶着桌子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进房间翻自己的梳妆盒，但是本来应该放在里面的那根簪子的碎片也凭空消失了，她又寻路跑去贺烛的房间，缺发现曾经他放在这里还没有带走的所有东西全部消失不见。

“骗人的吧……”言止跌坐在地上，掩面而泣，有关于贺烛的所有东西都没了，就像是那个人从来没有在这天地间出现过一样……

她一个人无声地流泪半刻，却又感觉脑中“嗡”地一声，贺烛的样貌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的声音似乎离言止越来越远。言止在自己的意识中拼命追赶，勉勉强强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角，从身后抱住他，但怀中的人却只是回眸冲她微微一笑，随后消失不见。

言止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跑出去，正好看到方才跟着她过来的言羽站在门口，看着房间片刻，问道：“止妹你到这个厢房来干什么？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果然……她无力地滑倒在地，终于支撑不住，没了意识。

第二天早上，言止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走进皇宫，刚走到族长的门前，便听到里面似乎有两个人的声音在交谈，一个是族长，另一个听起来是公西怜致。两人的一问一答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她仅剩的一点希望，他问。

“我们是怎么败的？”

“不知道……”

言止喃喃自语道：“都是假的吧，我去人族看看，爹娘一定还记得哥。”

她以自己最快的速度飞到贺府上空，落在贺烛的房间中，里面空无一人，门发出一点声音，言止迅速翻窗躲在了窗户下面。

“夫人，你不要担心，我们总会有孩子的。”

“嗯……”

是贺广离和夫人蓝玲玲的一段对话，蓝玲玲似乎很向往未来的生活，可她温温柔柔的语音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剜着言止的心。

“将来如果我们有一个儿子，就把这个房间给他，最合适了。”

“都听你的。”

言止绕了一圈落到院子里，问过院子里的婢女，每一个人都说贺府还没有小少爷。府上的白绫也已经撤掉了。她带着最后的一点绝望前的试探去找了西门圆，竟真的在她那里得到了不一样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