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柳跪在门口的地上，季夫人小跑几步走出来，却听到儿子的问话声：“娘，是您让阿忧这么做的吗？”

“……她是自愿为你而去。”季夫人在这件事上确实没有说谎的必要，因为季忧也的确是自己心甘情愿为季柳换名而死的。

季柳似乎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只是嘴里不停地喃喃念着季忧的名字。慕容芙想把他扶起来，他却满眼是泪地抬起了头，两只手希望着得到什么答案似的抓住慕容芙的两只袖子：“娘，你说阿忧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她舍不得我的，她舍不得离开的。娘，对不对？您说是不是啊，阿忧没有离开，她会回来的。”

季柳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季忧的离开对他的打击太大，导致他当时再度昏迷。而在换命的仪式结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醒过来。季夫人终日守在季柳床边，竟也是日渐憔悴。

见着这一幕，我不由得对东方域说：“你说季夫人是一个狠毒的人也没错，她为了自己的儿子甚至可以在别人为其送命的情况下毫无愧疚，但是再返回来一看，她也只有儿子了，季荣浚看似与她相敬如宾，两人间却并不存在什么情分，所以为了季柳，她做出来的这些事情，似乎也都可以解释啊。”

东方域似懂非懂地看了我一眼。

后来我又想了想方才自己说出的一番话，才发现不过是一时间有感而发，却完全没有什么条理之说，以致于回想起来自己也都无法理解当时说这番话的意思以及这几句话本身的含义是什么。

现在看着季柳昏迷不醒，我一时间也找不到别的事情做，只好闲着没事跟东方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天。

“东方域，你真不认识东方览？“

”你好像，之前已经问过我一遍这个问题了？”东方域奇道。

“……再问一遍不行吗？”我勉勉强强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蒙混过关。

“哦，那我是不是要再回答一遍？”他一脸诚恳地问我。

“……”我决定不再跟他说话。于是东方域见我沉默，便也不说话了。而在我们二人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季夫人屋内却突然没来由地散发出一中明亮却并不刺眼的光，我们的位置正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光的来源处就是季柳的房间里。

于是当下我想也没想地就朝着光源跑了过去。终于到达时，却只见到一个满身金光的少神悬空浮在屋内，正是神桂，而床上昏迷着的人却不知何时变成了慕容芙。

少神转过身去看了慕容芙一眼，轻声说了一句：“娘，我先走了，您自己好好的。”

此话一出，饶是东方域都惊呆了，看样子他早知道神桂是由人成神，只是却不知如何成的，又是谁成的罢了。

虽说现在仍然还是不明白季柳成神为神桂的原因，不过可以确定的一件事便是季柳的肉体怕是已经死去了。如今这副与本来完全不同的样貌，应该是成神后用神力自己重新凝聚出来的样子。

后来我们二人只是一个恍神便不见了神桂的身影，虽然神桂身为一个神，随时想到哪里就到哪里完全可以理解，不过我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下——因为下一秒，我和东方域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跟着神桂上了九重天。

而上了九重天之后我才发现并不是神桂想到哪儿就到哪儿，而是因为凡人成神这件事惊动了天帝，天帝才动用了一点点法术把神桂召上天庭。于是虽知道他并不可能听到我方才的抱怨，但我还是默默地在心里为刚才的吐槽向神桂道了个歉。

我本以为天帝对神桂这唯一一个由凡人成神的神多多少少态度会和蔼一点，不想现实却恰恰相反，几名天兵反扣住他的手，天殿上，主座的天帝居高临下地看着神桂：“你可知，为了一个人而执意成神，以神的身份留在世间是什么后果？”

听完这句话，我并不感到惊讶，我相信天帝肯定知道一个凡人，不管他有多深的执念还是多大的仇恨都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而成神，不然天地之间深刻的执念那样多，天上岂非神仙都是由凡人飞升来的了？但是天帝知道这件事，却假装自己不知，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理由将神桂驱回人间罢了，自然之力使他成神，天帝不能阻止，但是却又不想让天宫中多一个血统不是那么纯正的神，自然就只能想个办法让他回人间了。

神桂听了这句话，眼里浮现一点冷意：“您的意思是，让我回到人间。”

“……你自己明白就好，你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若能不死，便可以神的身份留在世间。”天帝听到神桂这么直接地把话说破，也有一点愣神，“不然就是灰飞烟灭的后果，你自己选择。”

于是就这么一番对话之后，神桂一句话都没说，毅然从九重天上跳了下去。

我为他的勇气所折服，东方域站在我身边一脸赞赏地评价道：“勇气可嘉！”

古往今来唯一的一个凡人成的神就这么跳了下去。这一跳不可谓是不神奇，况且九重天之高，不是我们可以想象到的。神桂下落的身影吸引了第八重天以及再往下的几重天上所有神仙的注意力。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回了人间。

不出意料地，我又是感到一阵难受，难受过后又不禁为神桂的运气而由衷地赞叹，他落在一方小山中的一条清澈的小河里，真的没有死，但也就只是剩下一口气吊着命了。

一如所有这样的情景下会发生的事情一般，一个路过的善良农家少女发现了半死不活昏迷在小河中的神桂，从冰凉的水中把他救了上来。

只不过非常碰巧的是，这个善良的农家少女，当年被母亲送到这个住在山里的农夫家时还尚只是一个小婴儿，直到前不久季忧为季柳死后才被找到，她正是季忧的亲妹妹，连清秀的相貌都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