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笙的脊背僵硬，她不需要回头，便知道他是谁。

他不需要多言，她便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那我是应该叫你梵先生呢，还是九爷呢。”

人真的是一种奇特的生物，越是在安静的环境，越是趋于死亡的时候，越是会想通很多事情。

封斯爵回到帝都的种种过往都在她的脑海中过了一遍，她便得出了这个结论。

只不过，她笑自己太傻了，当时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封斯爵的声音发涩：“怎么舒服怎么叫。”

苏寒笙笑了笑：“你是在开荤腔吗？”

“你喜欢听，我就每天说给你。”

“你还是没变喔，总是让人恨不起来。”

封斯爵的眼眶有些发酸，他握住了苏寒笙的手：“你想恨就恨吧。”

“我才不要呢，我现在变成了这副样子，已经没有力气恨了，可不可以把我推高一点。”

“好。”

封斯爵推了她几下，但不敢推得太高，生怕她会摔下来。

“再高一点。”

“会摔到的。”

“不会的，不是有你吗？”

封斯爵内心一阵，就算他恨过她，欺骗过她，她竟然也能够瞬间原谅他，而且还这般的信任他。

“好。”

他用力把她推了出去。

秋千带着她的身体飞了出去，斑斓的裙子翩然在阳光下，像极了一只翩然飞舞的蝴蝶。

苏寒笙闭着眼睛，享受着此刻的飞翔。

海风将她的声音吹过来：“九爷，你说人死后，升入天堂的感觉是不是就是这般的。”

封斯爵的喉头一哽：“你说什么胡话，你会好好的活着，你还要跟我好好的走下去。”

良久，他又道：“没有你，我还怎么活下去。”

他不在推了，秋千停止了晃动，似乎连海风也停了下来。

苏寒笙垂眸看着脚下的沙子，低声道：“你何必要追究下去呢，带着恨意活着不好吗？偏偏回头来找我，可我这副样子，恐怕什么都不能给你了。”

封斯爵有些失控的把她搂入了怀里：“你给我太多了，我一点点的还给你，好吗？”

苏寒笙扯唇苦笑道：“我要不起了。”

“笨蛋，你好好活着就好了啊，以后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总不能让你做亏本的生意。”

“那我要你走呢。”

她知道化疗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人会变得削瘦，丑陋，也会在痛苦中煎熬，在煎熬中变得绝望。

她不想让封斯爵看到她的丑陋，见证她的绝望。

“我不走，我要陪着你。”

“可我现在不需要你了。”

“你不是等了我三年吗？现在等来了我，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等待的时间太长了，消磨了我的意志，也耗空了我的身体。”

“所以我更要陪着你。”

“可你现在能为我做什么呢？”

封斯爵的心脏一阵痉挛，他现在似乎除了陪伴，真的不能再为她做什么。

“我已经原谅了你，所以你走吧，走得远远的。”

“笙笙，别赶我走，让我陪着你好吗？”

苏寒笙笑道：“我要去死，你也要陪我一起死吗？”

“嗯，我陪你一起死。”

苏寒笙的心里一颤，她扭头不去看他的脸，只是道：“你怎么这么固执？”

封斯爵抱住了她：“笙笙，给我个赎罪的机会好吗，让我好好的陪着你。”

良久，苏寒笙才道：“是不是让你陪着我，你心里的负罪感会减轻一些？”

封斯爵心里疼得难受，他来这里，从来不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他要陪着她一起承担痛苦，要陪着她一起走下去，无论前方的路是怎样的，他都要陪下去的。

只不过，他的笙笙太过善良，太善良的人总是很容易对另一方产生共情，因而总是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却忘了自己的处境，结果在自己的身上挂了一个又一个的包袱，把自己累成了这副模样。

他不想让自己的女人再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便选择隐瞒真相，只是点头道：“是啊，你就当我是在赎罪吧。”

苏寒笙扯唇笑了笑：“那你就留在这里吧，不过我要提前跟你打声招呼，做化疗的时候，我会很痛苦，而且会变得很丑。”

他握紧了她的手指：“不，我的笙笙怎样都很美。”

对于两人分开的三年，苏寒笙从未问起过他什么，他也无从解释，而对于她自己所承受的苦难，她也是只字未提。

两个人好像冰释前嫌了一般，又回到了以前恋爱时的光景。

她窝在沙发上晒着太阳，看着书，他则安静的陪着她，但是她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等醒来的时候便是黄昏，一睁开眼便看到他依旧坐在原地，依旧深情的凝望着她。

苏寒笙叹息一声，她开口道：“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怎么会呢。”

他很珍惜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甚至觉得这样的岁月静好弥足珍贵。

“我每天清醒的日子不多，你总是这样盯着我，很容易得老年痴呆症的。”

封斯爵捧场似的笑了笑：“你还没有陪我一起变老，所以那种病是找不上我的。”

苏寒笙喃喃道：“我还能陪你一起变老吗？”

封斯爵攥住了她的手：“一定能，你看，你把我们的儿子生的这么伶俐可爱，如果不看着他事业有成，结婚生子，岂不是可惜了，更何况等他有了儿子，你还要给他带孩子的，反正我一个大男人不怎么动的带孩子的，如果弄哭了小家伙，你会心疼的。”

苏寒笙的眼眶有些酸涩，她不想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有些梦，她不敢再做下去，渴望有多么强烈，绝望机会来得多么猛烈。

“这里还有一间空卧房，你去收拾一下做书房吧，方便你办公。”

“我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陪着你。”

“男人只有工作的时候才更帅，我喜欢看你认真工作的样子。”

封斯爵怎么不明白她的心思，她是怕自己太过无聊，也不希望他将时间浪费在她的身上。

不过他没有任何理由说服她，便点头道：“好，我让尾巴明天就把办公用品送来，顺便装扮一下咱们的家。”

苏寒笙打量了一下这间简单到只有白色的病房，他把它称之为他们的家，这恐怕是最简陋的家了。

封斯爵行事向来雷厉风行，第二天便找来了尾巴，趁着苏寒笙还在沉睡时，一行人已经将房间收拾完毕。

苏寒笙醒来的时候，看到墙壁上挂着几幅印象派的壁画，杏色的桌布上还放着一瓶鲜花，上面还滴着露水，看来是新采摘的，小餐桌上放着一碟鲜红欲滴的草莓，桌子下面还铺了土耳其毛绒地毯，看上去很是温馨，俨然一副家的模样。

她正要起身时，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正蹭着她的脚踝。

她低头一看，竟然是丑七，随即惊喜的将它抱在怀里：“小家伙，是不是想我了？”

丑七嗅到了女主人的味道，顿时撒欢的晃动着身体，不停的伸出舌头舔着她的手指。

尾巴恰好抬了一个梳妆台进来，他朝着苏寒笙打招呼道：“嫂子好。”

苏寒笙朝着他笑了笑。

尾巴并没有急着把梳妆台搬上去，而是道：“嫂子，对我九哥好点吧，他为了找你，差点疯了，而且当初他能够活下来，全靠命运的眷顾，虽然没有死，但也脱了一层皮。”

苏寒笙垂眸抚摸着尾巴的毛发。

封斯爵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磨蹭什么呢，快点上来！”

待尾巴一行人离开后，封斯爵走到苏寒笙身边，一脸神秘。

“闭上眼睛。”

“干嘛？”

“送你一份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