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也要相信一下自己，千万不要迷失在别人对你的评价之中，最了解你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吗？”

回到自己住的客房，月戟还是不断回想着在泷安街上霍九儿与自己讲过的话。

他没有睡意，便披了件衣裳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盘红色樱果，是霍九儿在发现自己喜欢吃之后特意吩咐下人准备的。床铺前原本挂着烟青色的床幔，后来听说自己不喜欢，霍九儿也叫下人给撤掉了。月戟站起来在屋子转悠了两圈，才发现这间最开始无比陌生的客房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自己最喜欢的样子。

原来她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都记到心里去了……看着桌上跳跃的烛光，月戟原本早就放弃的内心居然渐渐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霍青的死真的是因为自己吗？

当初在月石湖，月戟在满月那一宿又一次失去意识，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便被陆纠告知自己杀死了霍青，而师父月鹤疏为了阻止他，被妖力反噬，也没有成撑过那个夜晚。当时手足无措的自己在陆纠的煽动下发誓要完成恩师遗志，挑动五国战乱，复兴万瓠王朝。可……事情真就如陆纠说的那样吗？他一只刚化成人形十几年不到的牧奇，就算失控，也不应该有那么大的能力才对……

月戟坐在桌前凝神想了一夜，却直到把眼眶想红都没有那份信心说自己是无辜的。无论如何，就按照师兄说的，避免在虚竹节那天让霍九儿靠近镖局就好了，那天是朔月，邪灵说不定会再次现世，他不能让霍姐姐有被邪灵附身的风险。

跟满腹心事的月戟不同，忙碌了一天的霍九儿刚回到自己房间便收拾收拾准备睡觉了。把身上的东西掏出来的时候，霍九儿看着那把暗室的白玉钥匙，眉毛忍不住微微挑起。“奇怪，这上面怎么有些红红的东西？”

拿手指在钥匙边缘用力蹭了蹭，把那红色的碎末放在鼻间闻了闻，霍九儿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这是……塑性陶土？”

白玉钥匙上面为什么会有塑性陶土呢？霍九儿倚在床头看着手中的土痕陷入沉思，她的钥匙除了今天用过一次，再没有跟别的东西接触过啊……等等，今天？

想到今天自己去暗室用钥匙开门的时候，还有不久前在镖局门口撞见的那个慌慌张张的算子章，霍九儿心里突然升起一个荒谬的想法——算子章那个家伙该不会偷偷印了钥匙孔的模子，准备造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出来吧……

越想越觉得可疑，霍九儿一时间坐立不安，连觉都睡不着了，直接披上外套从后门偷偷溜出府。

“不对啊，大哥都已经回宫里值班了，我还走什么后门啊？”等到了昏暗的街道上，霍九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样子岂不是又要绕一段更远的路？”

算了算自己现在跟镖局之间的距离，霍九儿不受控地打了个呵欠，接着打起精神朝镖局的方向赶去。虽然不知道苏奭现在是不是还在暗室守着邪珠，可是暗室钥匙可能被复制这件事情一定要赶紧告诉他才是。

隆安镖局。

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敲门拜访，负责守夜的老汪睡眼惺忪地走到门口询问，听到霍九儿的声音顿时清醒了许多。镖局大门被从里面吱呀一声推开，看着老汪惊讶的眼神，霍九儿扯了扯嘴角，客套着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想起一些事情没跟苏师兄说，打扰你休息了。”

“重点不是有没有打扰我休息吧，你这姑娘都不睡觉的吗？”老汪打了个呵欠，见霍九儿看起来的确挺急的，也没有多问，对着她摆了摆手，“上去吧上去吧，苏奭应该还在三楼，一天没下来过了。”

“这样啊，那我上去看看师兄。”说罢，霍九儿摘下染着寒气的披风，捧着一盏橘黄色的小油灯朝三楼走去。霍九儿离开以后，老汪再一次把大门锁上，看着逐渐消失在楼梯口的身影，他抬了抬眼皮，慢悠悠走回自己守夜值班的位置，对着空荡荡的大厅叹了口气。

“小九，你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听到门口的响动，苏奭应声回头看去，却在看到一身浅紫罗裙的霍九儿后微微愣住，虽然在暗室不大清楚时间，不过就算通过外面声音的热闹程度，他也隐隐能推算出现在大概是正值深夜。

“大晚上的不睡觉，又跑来这里做什么？”看着手端小油灯一脸乖巧的霍九儿，苏奭隐隐觉得有些头痛。“我记得你还在查傅停舟的案子，最近不是一直都待在宋府吗？你难道不需要睡觉吗？”

“不是的啊苏师兄，我过来这里是有正当理由的。”生怕自己被苏奭误会在被他唠叨，霍九儿赶紧摸出袖中的白玉钥匙，向苏奭解释了一遍前因后果，包括几日前自己在镖局门口碰到的那个慌慌张张的算子章。

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说完之后，见苏奭的脸色严肃起来，霍九儿才在后面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白玉钥匙上面的陶土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我在家想了许久，也就只有这一种可能。算子章那家伙一向鬼精鬼精的，他若是真的看见过我们进入暗室，一定会想方设法一探究竟的。我刚刚就是想这件事情睡不着觉，才这个时间找师兄你一起商量的。”

“我昨天还听汪掌柜说起算子章，说他主动找汪掌柜要了一周的藏书阁值班，若是我们第一次去暗室被守在藏书阁的算子章碰巧看到了，倒也说得过去。”

苏奭在暗室中来回踱步，大概是在暗室呆的时间太久了，空气中弥漫的花香让他微微有一丝眩晕，不过等转过身看到霍九儿手上闪烁的小油灯，苏奭还是很快稳住了思绪。

“我想，这件事情还是先不要主动跟算子章提起来好了，若他真的做了这种糊涂事，一定会受到惩罚的。反正在朔月结束以前我会一直在暗室守着的，这一次镖头离开不会发生任何怪事，你就放心好了。”

在心里沉吟片刻，苏奭最终还是选择用温和的语气安慰了一波小师妹，只不过心事重重的两人谁也没有发现，在他们背后的白玉石台上，浸泡在暗红色血液中的邪珠正一点点将自己身上漆黑的裂隙对准毫不知情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