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之前的一场闹剧，几人多多少少被影响了些心情，又因为与其他几人走散了，所以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先找点乐子调整一下心情，再接着玩。

于是大家一同进入了搏斗馆，看了半个时辰类似于相扑的运动。

几个光着膀子的壮汉近身搏斗数番，终于是让两个少年，尤其是酷爱武艺的穆奕衡，脸色转霁。

不过锦瑟的心情变得更差了。

因为她为了照顾小伙伴的情绪，强忍着在那间充斥着臭烘烘的汗味与嘈杂的人群的屋子，待了近一个小时。

她已经发誓这将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进搏斗馆的门。

从搏斗馆出来的锦瑟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重见天日了，这时她瞧见了面前一间规模很大的书屋。

锦瑟看了看街道左侧充满汗臭的搏斗馆，再看看右边透着书卷气息的书屋，这个对比让她表示深深的不解。

请问这两家对门开店，真的不会‘门不当户不对’吗？

于是锦瑟不禁看了眼书屋的匾额。

看完之后，锦瑟更加不解。

“先生书屋”这个名字是个什么鬼啊？

莫不是开书屋的是个先生？

那如果是学子的话，岂不是就叫学子书屋了？

这起名也太随意了吧。

锦瑟心里腹诽了几句，接着就随穆奕衡往前走去。

此时，穆奕衡心情大好。

刚才自己在搏斗馆趁机将五皇子这个尾巴甩下了，如今终于可以大摇大摆的和锦瑟逛逛街市了。

而且自己还善心大发，见五皇子与内侍走丢于心不忍，将自己的小厮长安留给了他。

锦瑟看着四周热闹的街市和摊位兴奋不已，好奇的抬头向穆奕衡询问，“咱们现在是去哪里玩呀？”

“先去南市吃茶听说书的去，然后等晚些了，小爷我带你去看花灯，然后再吃上一桌的席面。”穆奕衡杨扬嘴角，笑着回答。

锦瑟一听，高兴极了，立马笑逐言开。

不过她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从刚刚看热闹时，就已经与自家主子走散了。

呃，感觉史上最不尽职的奴才非自己莫属了，居然现在才发觉自家主子不见了。

“我们等会要不要去与四殿下汇合，我这样突然走丢了不会挨骂吧？”锦瑟不确定的说着。

“今日元宵节，街上行人本就多，你瞧齐瑾煊的两个内侍不是也走丢了嘛，不用担心，只管玩就对了。”

穆奕衡宽慰到，“再说了，你们殿下性子最是淡漠，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骂你。就算他骂你，也有小爷替你兜着。”说完，他还颇有自信的拍拍胸口。

锦瑟见状，失笑出声，不过也随即放下心来，跟着穆奕衡开始四处吃吃喝喝，先是在茶楼听了一番评书，然后又一个接着一个的摊位瞎逛，什么糖人糖葫芦各色小吃的，他们都尝了个遍，玩的是不亦乐乎。

后来天色渐暗，街道的花灯都亮了起来，星星点点的聚集成一条明亮的长龙，蜿蜒曲折的向前延伸，好看极了。

锦瑟身处其中，看着各色各异的花灯，只觉得眼前五色灿烂、光彩夺目。

有些美好的不真实。

四皇子与孟梓渊二人此时也走在灯火之中，他们在一个摊位的看灯谜。

二人之前接触不多，却因为今日的相处发现对方性格投契，看待事物的态度也很相似，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四皇子正与孟梓渊谈笑之间，却在不经意的回眸时，瞧见了几丈之外，灯火阑珊处的锦瑟。

锦瑟站在穆奕衡身边，一只手提着兔子灯，另一只手拿着糖葫芦，满面笑容，眼睛眯成了好看的弧度，蹦蹦跳跳向前走，一副雀跃不已的模样。

就连旁人看见她这副样子，心情也会忍不住飞扬起来。

而锦瑟的笑容，绚烂的居然压住了整条街道的花灯。

没有讨好也没有献媚，是他从未在锦瑟脸上见过的。

四皇子目光越过锦瑟，看向她身边的穆奕衡。

那人一改平日里桀骜不驯的样子，也没有任何贵公子的架子，手里提着两个油纸包，像是装了什么吃食，另一只手向锦瑟指着前边的花灯，嘴角上扬，笑意盎然。

四皇子瞧着二人，一个世家公子，一个宫中内侍，明明是两个最不搭调的组合，此时看着，却让人觉得温馨和谐。

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四皇子微微摇头，只觉得莫名其妙。

穆奕衡这位世家公子待锦瑟的不同自己早有所查，虽不敢确认他是否有龙阳之好，心里却觉得这事可能八九不离十。

自己也曾想护着些锦瑟，不叫他被牵扯进来，毕竟锦瑟是自己宫里的内侍，自己一个主子护着他些也无可厚非。

可如今这么瞧着，锦瑟自己都不避讳，那他操这份闲心做什么。

自己本来就是淡漠性子，又不爱管人是非，在宫里也是与世无争的。

如今锦瑟笑容可掬的与穆奕衡走在一起，他侧过头不再去看，也不想再管这二人的事情。

置身事外、漠不关心，是他十四年来一贯的做事态度。

如今，也不会例外。

穆奕衡与锦瑟二人却没有瞧见远处的四皇子。

此时，穆奕衡正走到一家酒肆前，朝锦瑟招手，

“锦瑟，咱们去那边的楼上吧，等一会儿还有烟花呢。望穿阁是平京城里除了万华楼最高的阁楼了，我在那边的望穿阁订了位置，咱们一会儿可以边吃边看。”

“好啊好啊。”锦瑟兴奋不已，跟着穆奕衡进了饭店，由店小二领着登上三楼一个雅间。

“从这里可以看到皇宫了哎！”锦瑟跑到窗子前，激动的指着皇宫的方向，“快看那边，是万华楼呢，咱们俩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儿，你还救了我一命。”

锦瑟望着万华楼，这些个月来的画面都在眼前闪过，让她心里忽然有些五味杂陈。

“原来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了。”锦瑟自言自语了一句。

原来自己已经来这里这么久了，久到几乎忘记自己是舒湄，而不是锦瑟。

“是啊，已经这么久了。”穆奕衡走到锦瑟身边，也自顾自的感慨道。

原来自己已经认识锦瑟这么久了。

而以后，一年复一年的，只会越来越久，越来越久。

最后久到他们俩都花白了头发，掉光了牙齿。

等那时候，他还要站在这里，与锦瑟一起看着万华楼，然后感慨一句原来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穆奕衡心里忽然如是想着，心里暖意洋洋，像是湖水激起的波澜，一圈一圈的扩散开来。

“嘭！”

就在此时，墨色的天空骤然绽放出一朵绚丽的烟花，璀璨了整个天际。

“嘭嘭嘭！”更多的烟花随即绽放，然后朵朵消逝。

那些花瓣儿纷纷坠落人间，仿佛触手可及，又好像永远也够不着。

锦瑟仰头看着天空，只觉得此时既美丽又虚幻，很不真实。

她一时间思绪万千，有些不知身处何处。

“锦瑟，你瞧那边，今年烟花有新花样呢。”穆奕衡用小胖手指着窗外。

“我不是锦瑟，我是舒湄。”锦瑟忽然喃喃的说着。

“你说什么？”穆奕衡没有听清锦瑟的呢喃，转头看向锦瑟。

“我说我是舒湄。”锦瑟忽然转头看向穆奕衡，直直的看向他。

“穆奕衡，往后若是没有旁人，你就叫我舒湄吧。”她认真说着。

穆奕衡看着眼前随着烟花绽放与消逝而忽明忽暗的锦瑟，以及她那明亮又恳切的目光，似乎直直的看进自己心底。

“好。”穆奕衡认真点头记下，“是所谓伊人，在水之湄的湄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当然的就想到了这一句。

“是，就是这个湄。”锦瑟听到穆奕衡答应，松了口气似的，有些释然的笑了。

她一直觉着自己在穆奕衡面前，才是最真实的一面。

那么她想更真实一些。

舒湄两个字对于她来说，不仅仅是一个名字、一个称呼，更是她过去二十二年的生活，是她前世的标签，是她所有的记忆。

甚至于，是她过去的自己。

也是她最渴望延续的自己。

锦瑟希望有一天，她可以再度以舒湄的方式，以舒湄的姓名，活下去，活在这方世界的天地之间。

而现在她能做到，唯有在穆奕衡面前，做回舒湄。

“舒，是舒眉展眼的舒。”锦瑟璀然一笑。

“舒湄。”穆奕衡默念，“我记下了。”

“嘭！”天空再一次的炸开一朵明亮的烟花。

二人在这烟花之下，忽然相视而笑。

笑容都真诚明亮，闪闪发光。

只不过那时的锦瑟不知道，哪怕在之后纠葛纷争中也没看明白，其实自己早已做下决定，就在那场烟花中，就在穆奕衡唤自己舒湄的那一刻。

自己的心，早已有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