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忽然被灌注了足够多的力气，阿奺向佩拉的方向“弹射”过去，速度超乎寻常。难以想象在头部受过肘部重击后仍然能行动如此迅速。

电光火石之间，克伦威尔飞起一脚，踢在阿奺的小腿上。失去平衡的阿奺一个趔趄，栽倒在地，这一次，她没有很快爬起来。

佩拉在烛台的照耀下这才看清楚阿姀因为脖子失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赶紧跨过脚下的阿奺，冲到阿姀的身旁，将她扶起，手指放在阿姀脖子一侧，感受是否有脉搏的跳动。

血尚未干涸，阿姀的身体依然温热，然而这具身体却再也不会有所回应。刚刚获得自由的阿姀，怀抱着对明日的向往与对佩拉的感激，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佩拉望着怀里的阿姀，难过悲伤的情绪袭来，忍不住低声啜泣。被刺杀的人是她，替她死的却是阿姀。

克伦威尔一脚踩在阿奺手上，弯腰将她手中握着的匕首抢过来，攥在手里。

烛光下，阿奺还想起身，但脚下的疼痛和头上的眩晕让她难以动弹。

克伦威尔没有犹豫，一把扯下阿奺脸上的面罩，一张中年女人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这张脸他当然知道，是尤妮斯的贴身仆人。

一股热血冲上脑腔，克伦威尔想不到，尤妮斯竟然敢派人闯入爱莎贝尔的院子，直接对佩拉下手。这个女人何其狠毒，跟她的父亲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尤妮斯胆子是真的大，心是真的够狠啊……”克伦威尔咬牙切齿，眼睛里血丝贲张。

在面罩被扯下去的一刹那，阿奺就知道自己失败了，彻彻底底的失败了。她辜负了二小姐的期许，而且还面临拉二小姐下水的可怕境遇。

“心再狠也没有你狠！”阿奺横头仰视高高在上的克伦威尔，用一种夹杂着仇恨和鄙夷的语气继续说到：“你仅仅只因为她是提摩西家族的女儿，所以就用冷漠对待她，让她在一天天的期待中枯萎、凋谢！你利用她对你的爱，将她当做对抗国丈的武器，残忍！无耻！”

阿姀一只手往后指着佩拉，继续为尤妮斯控诉。“她的母亲抛下孩子和你，不是我家主人的错，嫁给你，也不是主人的错，为什么要折磨一个无辜的女人？你这样不够狠心吗？有能耐堂堂正正作为一个男人和国丈比拼，折磨女人算什么？在我看来，不仅狠心，而且无能！”

阿奺收回手，指着自己的胸口，“跟你不同，我爱她，所以无法在你偷偷养着前妻女儿的时候还假装自己不知道，因为痛心而病倒在床，我要为她报仇！为她铲除掉一切痛苦的源头，要不是她深爱的人是你，我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你！”

在阿奺近乎狰狞的表情中，克伦威尔本应该看到她眼神中的哀戚，然而克伦威尔却被另外一句话牢牢抓走了心神——佩拉是爱莎贝尔的女儿？这个仆人是怎么知道的？或者说，尤妮斯是怎么知道的？

“你已经败露了，说这些有什么用？怂恿仆人杀人，不是一个王后该做的，她应该接受惩罚。”克伦威尔决定继续问阿奺，究竟是怎么得知佩拉身份的。

“我说过，这件事与主人无关，是我自己要为她这二十几年来的屈辱复仇。你这个懦弱的男人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把柄，主人是提摩西家族的人，动她试试，你会明白自己事实上有多弱小！”阿奺的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仿佛暴露的不是自己，而是克伦威尔的无能。

克伦威尔正想叫书房外的内侍过来，连夜质问尤妮斯，阿奺飞快地掏出腰间的水袋，拔掉塞子，往自己头上浇上去。

见对方行动有异，克伦威尔又想飞伸一脚，然而这次却落了空。

阿奺眼中闪烁着奇妙的兴奋，伸手一把抓住克伦威尔的手臂。烛台没能抓稳，从克伦威尔手中掉落。说时迟那时快，阿奺一头迎上去，烛火碰见阿奺的头，迅速燃烧起来。

火焰蹿得太快，克伦威尔想灭火，手边却没有任何工具。阿奺低沉着嗓子干嚎着，从另一侧腰间取下另一个水袋，拔掉塞子往自己脸上淋上去。

浓到发呛的酒味扑鼻而来，火焰一瞬间将阿奺的脸烧成漆黑一团，在可怖的干嚎声中，阿奺如同一只火怪，摇摇晃晃往门外走去。她不能给克伦威尔反应过来，用被子扑灭大火的机会。

佩拉还处在悲痛之中，但却注意到凶手已经自焚。听克伦威尔所说，这个凶手应该是尤妮斯王后的人，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王后竟然知道她是爱莎贝尔的女儿。

燃烧着的阿奺摇摇晃晃，喉咙里发出的不知道是痛苦的嚎叫还是尤妮斯的名字。火焰将小院照得影影晃晃，连同克伦威尔和佩拉的心也一样。

火光中的阿奺没多久后因为支撑不住，彻底倒在了院中。烈火焚烧过的衣物和肉体，发出奇怪的味道，撕裂深夜的清冷。

似乎是终于听到过于不寻常的动静，守卫书房的四名内侍出现在院中，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这么多年来，书房后的小院是第一次出现纰漏。

“你们耳朵都聋了吗？那么大的动静不知道过来支援？”克伦威尔暴怒。此刻的阿奺因为燃烧得足够彻底，已经看不清楚原本的模样。那张黑漆漆姑且被称作脸的东西，说它是任何人的脸都可以。

四名内侍惶恐，他们不是没有听到任何响动，而是小院离书房有一段距离，之前只有佩拉若有若无的呼叫声，他们还以为……是他们将国王想错了，以为夜深人静之际，国王按捺不住，向住在宅院里的少女下手。

原本克伦威尔就吩咐过，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许进入宅院，今夜要不是事情实在有妖，嘶吼声过于瘆人，四人又约好共同进退，此刻只怕还守在书房外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