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我便严厉指出孙的错误：企业部利益高于一切的提法是荒唐的。

企业部不能有自己的章程，也不能办自己的报纸。

我们只要想到这个人为了索回2万美元的债务，夜宿深圳小店流着眼泪奋笔疾书，弃重病的妻子于不顾；想到他曾为了300万元的货收不回来，蹲在人家墙根底下，恨不得拿着砖头去拼命；想到他为了100万美元的亏损，点着几个香港人的鼻子破口大骂, 就可以知道，这个人为了公司的钱，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来的。

那个周末我孙宏斌都没闲着，孙向远在香港的陈恒六请教对策。

而我则向中国科学院保局卫报告，显然这件事已经不再是公司内部的纠纷，还有触犯刑律之嫌, 所以他又向公安局和检察院报案。

同时我还派出20人星夜兼程分赴各地查封分公司账目, 还请了一个身材高大名叫王勇的小伙子做自己的保镖，时刻不离左右。

星期一早上继续开会，孙宏斌还在为自己辩解，但是我已不打算再浪费时间。

然后孙宏斌就被警察给带走了，他要接受调查。

而调查结果证明我是对的。

孙宏斌的确已将公司资金转移到另外一家公司，而且数额不小。孙宏斌解释说他绝无“化公为私”的企图，只是因为公司财务制度僵化，手续复杂，才要留下一笔流动资金，以便为公司做生意时“用着方便”，检查机关也的确没有发现任何证据显示他有“贪污倾向”，尽管如此，擅自挪用公款也已构成法律问题，这就给整个公司敲响了警钟。”

柳川志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然后看着曹阳笑着问到，“你会不会觉得我有些不近人情, 把孙宏斌这个年轻人送进大牢里面？”

曹阳没有说话, 从柳自己的描述来看，他这样做是无可厚非。

“我把孙宏斌给送进了大牢里面。

但是我自己也并不开心。

在那一刻, 其实我突然理解了当年诸葛亮挥泪斩马谡时的痛心疾首。

孙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然后我也一手葬送了他。”

看到柳川志眼角隐隐泛起的泪光，曹阳发出一声叹息，然后举起酒杯，“来，柳总，喝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家意大利的西式餐厅，硬生生被两个人吃出了中国饭桌的味道。

“后来1994年3月初的一个中午，孙宏斌突然出现在柳传志面前，就像是从天而降。自从1990年分道扬镳，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看上去瘦了很多，脸上挂着沧桑，不过还有昔日那副神采。

原来孙在监狱服刑期间表现优秀，又为劳改局的《BJ新生报》写了很多漂亮文章。

囚犯是没有稿酬的，但却可以赢得分数，累积在案。

孙由此获得“减刑一年两个月”的奖励。

现在即将出狱, 他说最想见的人就是柳传志。

他总是对旁人说他非常尊重柳传志, 甚至有一种仰视和崇拜。

这不是矫情，而是真心，即使经过这么大的周折，也没有丝毫改变。

我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一点。

他利用到BJ为监狱买东西的机会，辗转找到柳传志。于是两人在一家饭馆见了面。柳为这顿饭付账，孙则当面述说自己的悔恨，以及在牢狱生涯之中的大彻大悟。

我现在回想起来，还非常清晰地记得那天他的样子。”

柳川志笑道，“孙宏斌不愧是我看上的人才，有胆识有智慧。

他根本就不把我当年把他送进牢子里面当回事，相反，这人有一种相逢一笑泯恩仇的魄力。

他当时出来以后，找到我说他想做房地产生意，还说他希望自己能站起来，把今后的路走好，所以想了结过去，重新开始。

我当时真的惊讶极了。”

柳川志说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

曹阳也能够想象得到当时柳川志脸上的表情，谁能想到一个曾经跟自己关系闹得那么僵，差不多可以到达势成水火的人，今天居然又能厚着脸皮，笑嘻嘻地找上门来。

说真的，曹阳也挺佩服孙宏斌的。

听柳总这么一描述，曹阳觉得孙宏斌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望着面前这个青年，我当时觉得他能在监狱里面挺过来，还能反思自己积极向上，很不简单，不禁大起恻隐之心。

我说了一句话，让孙宏斌当场振作起来，而且后来孙宏斌还经常跟朋友和媒体说：

我说，【你可以对别人说，柳传志是你的朋友】”

……

说到这里，柳川志的脸上显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后来的结果其实还挺好的，他想做房地产，跟联想也不冲突，我帮他牵线搭桥，也给了他不少的资金帮助，后来孙宏斌成立了顺驰房地产公司，曹总长年混迹互联网行业，可能对房地产方面不是很了解。

到现在顺驰的规模已经做得相当大了。”

厉害啊。

曹阳忍不住在心里面给他们竖大拇指。

就像柳川志自己说的那样，哪怕是孙宏斌这样曾经跟他闹得非常不愉快的人，最后都能相逢一笑泯恩仇，这还是很需要魄力的。

柳川志和孙宏斌在这方面你不得不承认他们真的很厉害。

说完了孙宏斌的往事，柳川志对着曹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又碰了一杯。

……

此时距离两个人吃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差不多有2个多小时，几乎全程都是柳川志在说话，虽然他也想办法给曹阳递话，但是曹阳似乎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于是就自说自话，当做故事一样讲到现在。

喝了一些酒以后，曹阳感觉有些微醺，脸颊也有些红润发烫起来。

“柳总真的是有实力有魄力，不愧是我们企业家心目中的领头人，真的佩服。”曹阳恭维到。

柳总哈哈笑了起来，显得异常的开心。

“过奖过奖。其实最后总结的话，用一句不害臊的话来自夸，那就是我老柳真心做人，对朋友是两肋插刀，只要你需要我，真心实意的跟我交朋友，那老柳肯定是敞开大门欢迎，并且不遗余力，尽我所能地为对方提供帮助。”

“嗯，是的是的，柳总义薄云天，今天能跟柳总在一起吃饭，真的是三生有幸了。”

……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

临到散局之前，柳川志又拉着曹阳说，“曹总，我今天是特别开心的，你肯赏脸出来吃饭，我就特别开心。”

很明显，柳总已经喝得有点多了，不过意识还算清醒的。

“我也很开心。”曹阳点点头。

他这句话倒不是假话。

虽然他讨厌柳川志这个人不假，但是今天的聊天内容还是让他很受用的，也为以后发展博米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思路。

这一点上，曹阳还是要感谢他。

怪不得倪老说柳川志这个人要小心，果然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讲故事的功底那是没得说。

“你看啊，”柳川志借着酒劲说，“拿孙宏斌的这件事情来说，我觉得他做得相当好的一点，就是能够认清局势。

他如果想要做互联网，从事老本行，做计算机领域的话，我可能也不会这么挺他。

但是他要做房地产，我是举双手赞同。

这样一来，我们就相当于未来在道路上多了一个合作伙伴。

假如有一天，联想真的不行了，比不过年轻人了，那么孙宏斌或许也能给我帮助。

虽然我不太期望有那一天就是了。”

曹阳哂笑了一下，心想这个老头子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话里有话呢。

什么叫不期望有那么一天？

这不就是在暗示曹阳不要赶尽杀绝，不要跟他们抢生意吗？

曹阳也不想接他的话，只是赔着笑一笑。

……

柳总又继续说，“今天吃完饭，曹总，不管你有没有把我老柳当朋友，我对你真的是一见如故，我老柳也会把你当朋友。”

“呃……”

曹阳心里面跑过一万只草泥马。

“柳总太谦虚了，是我配不上你，我的资历太浅了，配不上做柳总的朋友，哪里来的不把你当朋友这种话。”

嗯？

老柳皱起眉头，总觉得曹阳这个小子太不识相了。

感情我刚才说了这么多，讲了这么多的故事都白讲了？、

“没事，我懂，我懂。”

柳川志笑着说，“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还想拜托曹总一下。”

嗯？

曹阳听到拜托两个字，心里面咯噔一下。

果然，这个老贼请客吃饭还是有目的的，听他吹得天花乱坠，最后还不是要露出狐狸尾巴？

曹阳来之前其实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柳川志找他吃饭，无外乎就几件事情——

拉他入伙。

让他把笔记本业务停一停，不要跟联想对着干。

本来以为这人会来得直接一点，没有想到居然听了一晚上的故事。

现在总算步入主题了。

……

“你看，博米公司也算是国产公司，你呢，跟我一样，也是民族企业家……”柳川志拉着曹阳的手说。

曹阳赶紧摆摆手，“不，不，我们不一样，我哪里比得上柳总，说我跟你一样是民族企业家真的是太抬举我了。”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临走之前我就想再说两句话。”

柳川志继续拉着他的手，“第一呢，大家都是生意人。”

这一次柳川志换了生意人这种说法，好像是觉察到曹阳比较抵制他说民族企业家这个词，只不过不知道曹阳抵触的是这个词本身呢，还是抵触的是老柳这个人。

“有一句很有名的话，叫做资本无国界，生意是没有国界的，每个人都能成为你潜在的合作伙伴。

联想现在能做到今天的全球企业，也跟我们这个理念分不开。”

“第二呢，”柳川志笑着说，“你也知道，我是CEC，中国企业家俱乐部的席主，我的成员们都经常嘲笑我说，老柳啊，你这个席主当得不称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