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她不想当皇后
作者:两三思 | 分类:古言 | 字数:38.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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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谋议
正月十二,望京城各户人家早就换上了印书馆最新印出来的日历,宜嫁娶,许多户人家都趁着这一天办喜事,长街上红衣红轿,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京城的禁卫军们巡逻的动静大了很多,甚至晚上也能听到金吾卫铁甲碰撞的声音,有人看出了些什么苗头,但是见着东坊这边喜气洋洋的,也都把那些疑虑按捺了下去,不管怎么样,圣人还在,西境那边的战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平,聂将军已经战死西疆了,只能期待新将比老将,把那些西戎人早一点赶回老家。
隆庆帝是在越皇后宫中遇刺的,也不知道那刺客是如何逃过护卫们的重重看守潜伏进飞凤殿的,当日帝后用完了晚膳,让宫人们退下了,没过半刻钟守在外面的大宫女就听见了越皇后惊呼“圣人当心!”守在外面的护卫霎时推开殿门一拥而上擒住了刺客,刺客牙缝中藏了毒,护卫没来得及制止,刺客当场就自绝了。
太医院几位院首受急召入宫,隆庆帝胸前被深深划过一刀,越皇后飞身过去挡的,藕臂上一道刀伤深可见骨,那刀上喂了毒,院首们赶过来的时候,帝后已经双双陷入昏迷了,那毒的种类还不清楚,院首们当机立断用了遏制百毒的丹药,各种灵丹妙药不要钱地喂到帝后嘴里,那毒便缓了许多。
荣太后勃然大怒,立时问罪了飞凤殿的一干宫人,却没拷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禁军统领和不佳因为失职下了天牢,宫中金吾卫迅速由副统领荣以乐接手,消息没有及时封锁住,满朝文武都很慌张,对外只能说隆庆帝突染重疾,朝中事务暂由太子处理,荣太后垂帘听政。
这实在是听上去很荒唐的一件事,就像是天上有两个太阳一样,特别是已经立了太子,并不是主少臣疑的情况,荣太后这样插手实在是朝臣都很费解,但是百官都默不作声地认可了这个决定,无他,世家的眼一直盯着龙椅,此时外忧内患,若是再生嫌隙,朝廷必然动荡不安,就连江青柏也只是在朝会上哼了几天。
东宫这边不得不暂时做出让步。
这一天朝会刚散,荣氏一党还是不同意派兵去增援西境,江青柏指桑骂槐洋洋洒洒不知道说了多少字,还是没能动摇其他人,他怒气冲冲地推开想要上前劝慰他的群臣,把他们都甩在了身后,明明年纪也不小了,愣是有马车不坐,让府上的小厮自己解开马缰,硬生生骑马骑回太傅府邸的。
不服老的结果就是下马的时候扭伤了腰,第二天一早就称病不上朝了,荣太后还亲切地吩咐太医去太傅府邸给他看伤,开了一打膏药。
正月十五,钦天监奉太子诏令卜算,血月初现,会连着三日,望京城中被这奇异的天象惊得人心惶惶,不祥的传言一点点从角落里飘散出来,渐渐缠绕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上。
“荣氏一党实在放肆!”江青柏趴在床上,秦舫站在他身边,从江子岳手里接过膏药,妥帖地贴在了江青柏的腰上,“这都什么时候了,之前的那些战报他们又不是没看到,竟然还想着弄权,谋逆之心已然昭然若揭了!”
秦舫低头温润一笑,将双手浸在下人捧上的银盆里净了净手,他看着江青柏一双白眉都要倒竖起来了,连忙把脸上的笑容收住,先发制人说道:“老师这也太不小心了,您还是得服老,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赌气啊,您看,现在您伤了腰,太后他们可不是更高兴了,现在朝会上都没人跟他们呛声了。”
江子岳闻言也点了点头,看见父亲那张铁青的脸,顿时又把想要说的话咽回去了,他缩了缩脖子,又在一边装隐形人了。
“若是能为了大燕,我舍了这把老骨头都行,”江青柏也知道自己鲁莽了,他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微弱地冷哼了一声,“只是现下的情景,实在是有些难看啊,殿下,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啊,莫非已经有了良策?”
见几人的目光都投到了自己身上,秦舫静默片刻,不负众望地……摇了摇头,“老师教导我,为君者应当喜怒不形于色,无论何时都不能失了储君的风度,我暂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装出有办法的样子,让荣家那边也这么以为好了。”
江青柏差点要从床上跳下来了,江子岳连忙手忙脚乱地按住了他,他满脸苦色,求饶道:“阿耶,您就饶了我跟太子殿下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恐怕众世家就更有理由拒不出兵了。太子殿下这两天忙得都要昏头了,还抽出时间来探望您,您就别再这么激动了。”
之前太过着急,江青柏现在才看见秦舫眼底一片青黑色,他心里一软,叹道:“空涯,你是一国储君,身体比我重要,你要是忙,就不必每天都来看我。现下荣太后垂帘听政只是暂时为情势所迫,牝鸡司晨,像什么样子。”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秦舫跟江子岳听见这话脸上的表情都不约而同地淡了一些。
第六十七章 谋议
“父皇母后身上的毒,已经控制住了,”秦舫面色依然润如玉,却变成了一块冷玉,“塔可十二寨之前派人来朝贡的时候,我特意留下了一位他们的巫医,昨夜我命他穿着太医制服悄悄跟着院首混入飞凤殿,他已经查出了毒的来源,并且已经施针了,只是解药的药引比较稀奇,我已经派人连夜去加急去取了,过不了几日就能取回来,等父皇一醒,皇祖母便没有理由再垂帘听政了。”
江青柏闻言点了点头,赞许道:“空涯做得很好,只是这毒……”
“这毒来得蹊跷,太医院们恰好能控制住毒发的速度,却没办法解毒,”秦舫将众人疑虑直接说出来,“那刺客也自绝得太过果断,太医看过父皇身上的伤口,那伤口很深,却不致命,倒是母后胳膊上那道伤深可见骨,现在宫中是荣贵妃主食,我虽是太子,却也不能随意出入后宫,飞凤殿里的宫人也被清理了不少,若非我来得及时,母后身边所有人恐怕都得丧命在天牢。”
想到他急匆匆从西境赶回来,宫中朝中乱作一团的样子,秦舫的眼神都阴冷不少,藏在宽袍大袖下的手掌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若不是顾忌这里是太傅府邸,他现在就想一拳打碎旁边的木桌。
荣家人可真是好手段,圣人正好在飞凤殿里就寝,若不是越皇后也身中一刀,现在恐怕也被夺了凤印被密不外传地幽禁在飞凤殿了!她身边得用的大宫女和大太监全都下了天牢,早先被拷问的那几个人已经成了废人了,身上连一块好皮都没有。
“不管怎么样,朝中现在还有不少忠臣志士,我坐镇东宫,荣家人不敢做的太过分,”秦舫看了一眼江子岳,“就是西境,西境如今情况危急,代瑚是亲自从那边回来的,应该是见识过西戎人的那些重型投石机了,而且赵家人已经叛变,安和城被屠了半座城池,西疆十万大军,每日的吃食都是个大问题,所幸锡蓝城还没有被破,鞥州还能运粮食进去,可要是不去增援……”
江子岳面色肃然,他重重点了点头,凝重地说道:“最重要的是,我来之前西戎人攻势十分凶猛,可是太子殿下说西戎人突然停下了,我们之前只是怀疑荣申通敌,但是现在看来,京中也有人在同西戎人联系,迦婪若如此有恃无恐,是因为他知道朝中不会派兵增援。”
“真是一群混账,割地饲虎,他们倒是舍得,”江青柏的胡子狠狠抖动了一下,冷笑道:“西戎人野心勃勃,现在这二十万兵力,是倾十六国之力供出来的,他们出了那么大的血,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就满足,要是能够,不打到望京来都算他们有良心。”
“不管怎么样,兵一定要派!”江子岳想到佛母城里的那些旧识,他是在回京中途收到的安和半城被屠的消息,现在心神还在摇荡,他闭了闭眼,又想起来林家村的惨象,“我有一计,能解眼下之困。”
秦舫眼睛微眯,他心底隐隐有了猜想,开口道:“代瑚但说无妨。”
“之前有血月之象,太子殿下已经令钦天监卜算过了,血月在民间一直是不祥的征兆,殿下可将战报略微透露一点,将安和城半城被屠的事情公之于众,”江子岳脸色竟有些冷酷,“与其让京城的百姓们一直这样闲着议论不休,还不如让他们闹起来,就说血月是因为边疆不稳,那无辜被屠杀的半城冤魂死不瞑目,若是王师不出,怨气难平,今年恐有大灾。”
“胡闹!”江青柏下意识训斥道,“这成何体统?百姓乃是立国之本,谬言!”
秦舫眼中默带赞许,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一开始并不打算将江子岳纳入东宫阵营,无他,就之前他对江子岳的认识,这小子真不愧是卓芝先生的儿子,他学问的确做得好,忠正耿直,只是未免有些迂腐,跟个棒槌似的不知道变通,他跟隆庆帝隐瞒的事情早晚有一天要公之于众,如江家父子这样的人,未必能接受。
“阿耶,情境已经有所不同了,”江子岳头一次有些“忤逆”地顶了回去,“难道你也认为,京城的百姓便天生高人一等么?西境的百姓们现在还提心吊胆的,望京的百姓还能一件接一件地办喜事,可是要是西戎人真打过来了,被屠城的怎么就没可能是望京呢?”
这逻辑明显不对,秦舫也没想到江子岳会往这个方面去想,但是江子岳提议的这个方法正与他所想不谋而合,早在他刚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让影卫混在百姓之中将这个消息传出去了。
未免江青柏生气,秦舫立刻站了起来,“此计甚妙,老师,代瑚说得对,情境已经大有不同了,佛母城是天堑,要是西戎联军真的跨过了这座城池,那鞥州,潭州,阆州,恐怕都很难拦得住他们,谁都不知道荣家到底许了什么,就算西戎人见好就收,难道我们还真得把那几个州府都让出去吗?”
太子殿下不愧仁孝之名,对待师长也很尊敬,百姓们都看见东宫的车马一直快到深夜才从太傅府邸离开。
第二日一早,太子殿下盯着眼下浓重的青黑来上朝会了,脸上的胡茬都没刮干净,百官都连声劝慰要他好好注意休息,声音之大荣太后也没办法装作没听见,她慈爱的声音从珠帘后面传来,“监国辛苦,太子如今日理万机,也要注意身体啊。”
秦舫面不改色,恭敬地对着珠帘后的人弯了弯腰,声音略有些沙哑,“替父皇分忧乃是孙儿的本分,父皇如今身体抱恙,孙儿无能,还得连累祖母出来,再不勤奋一些实在过意不去。”
这话说得几位朝臣都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荣家如今的族长荣泰见状连忙从文臣的队伍里站了出来,但还没等他开口,秦舫就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太子位上,转过身来对着站在御阶之下的朝臣说话了。
太子位就设在龙椅旁边,这是隆安帝亲自搬上来的椅子,意味已经很清晰了,只是没想到现在的局势还是如此尴尬。
“孤思量了几日,还是觉得应该向西境增兵,禁军一共六十万,全留在望京中未免大材小用。之前安和半城被屠的战报想必诸位大臣都看过了,”秦舫冷下脸色,储君之威震得众臣低下头去不敢直视,“那些都是我大燕的子民,如今佛母,锡蓝两城尚未沦陷敌手,此时不出兵,还等着西戎人打完了再出兵么?”
“殿下此言差矣,”荣泰捧着象牙笏板站上前去,“安和城惨案我等也十分痛心,可是恕老臣无力,应当以圣人龙体为重,若是圣人的安危都护不住,京城动荡,又如何安守边城。”
还没吵起来,钦天监的监正突然连滚带爬地从明德殿门口滚进来,他头上的官帽都带歪了,哭喊着道:“大凶,大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