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湘从床上坐起来，她是突然醒过来的，这种突如其来的清醒让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好像做了梦，又好像没有，意识模模糊糊的，感觉自己的身体与大脑脱了节。

忽然，胃里猛地一阵收缩，一股浓稠的酸液沿着食道往上直冲。她捂住嘴，喉底用力朝下一压，把呕吐物强行吞了回去。另一只手朝床尾的方向伸直，掌心对准搁在那儿的一只木盘。

可是木盘一动不动，她没能发出任何念力。她只得护着浑圆的肚子跳下了床，跪在地上对着木盘呕吐。

轻盈的脚步声在洞口传来，迅速地靠近了她。

晴樾蹲在她身旁，帮她把垂下的长发撩起，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林湘吐到了喉头发苦才停了下来，她浑身无力地任由晴樾架回床上坐着。

晴樾递过一条沾湿了的毛巾给她擦脸：“很少像你这样，到了六个月还有那么大的妊娠反应的。”

林湘把毛巾摔在了床边：“你下次把木盘放在床头。”

“你不是说放在床头看着就恶心？”

“我没有念力了，完全没有了。”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有沮丧的气息。

晴樾看着林湘的头发纠成一团一团的，脸上皮肤黯哑，眼睛大而无神，一脸病态的样子让人心疼。

她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骨梳，给林湘梳起乱糟糟的头发：“你已经很强了。据说，赫菲娅公主一怀孕就失去了所有超能力。”

“但是，星启不是在她身边保护着她吗？”

“你也有我们保护啊。”

“这不一样。你们应该找到他，至少把我和孩子的消息告诉他。”

“林湘，我们冒不起这个险。护你周全，是我和安达的任务，你平安生下这个孩子，灵族才有希望。”

“我讨厌你老这样说。我听了半年了。”

“你听我说，你现在的情绪，在人族中叫产前抑郁症，你懂吗？”

“整天被关在这个山洞里，一天到晚只看见你们两个，我能不抑郁吗？”林湘推开了晴樾的手，“别梳了，梳那么好看干什么，又没人看。”

“我看啊。”晴樾俯下身子说，“再忍耐一下，还有四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你们会团聚的。”

林湘看着她的眼睛，祖母绿的眼珠里能看到数不尽的深邃：“我们会团聚，团聚多久？”

晴樾张了张嘴，有点语塞：“……你要把孩子亲手交给他，不是吗？”

林湘把目光移开，看向洞口：“是啊。我自己选的。可是我选的是一年，不是一天。”

灵族三位长老劝诫过她，离开常风，与兽族结束联盟关系，她就没有必要为各兽族解除封印。至于灵族回到现实世界后，大可以宣布退出人族和兽族的争斗，划地自封，未必不能自保。

虽然灵族最后的遭遇不能说与她的选择有必然关系，但是她常常梦见那些她不了解却奉她为王的族人。她梦到袅袅的青烟，梦到火红色的发束飞扬。

灵契城后山一战她没有亲见，然而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却有这场战役的完整印象。

她梦到常风，他们只做了一天的夫妻，他还不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子，他不知道他快要当爸爸了。

她低头抚着自己的腹部发呆，她希望这是个男孩，一个像他的男孩。他会把他们的孩子抚养成人，而她……

她把腿收回床上，背对着晴樾躺下：“我想一个人呆一下。”

晴樾叹了口气说：“安达应该回来了，我去看看。”她捧起那只装满呕吐物的木盘出了山洞。

他们所在的这个折叠空间四处是汪洋大海，只有中心一个小岛，岛中一个山洞以栖身。安达在岛上用念力构造了屏障，像一把巨伞防护着他们这个小岛，一是为了免遭时不时的海啸袭击，二是避免其他人的念力入侵。

安达知道这样常风就更难找到他们了，可是他必须这么做。

他们所需要的食物和日用品，他会定期到现实世界中找，顺便查探消息。

每次带回来的消息，他和晴樾都会觉得不太好接受，但相对来说，林湘的反应要更大一些。

毕竟，她不完全算是灵族，情绪波动大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安达这么认为。

“回来了？怎样？”晴樾站在山洞口，接过他递过来的一箱食物。

“还是老样子。”

晴樾随意翻看了下箱子，有面包、面条、大米、蔬菜、水果和一些鸡肉，比上一次带回来的丰富多了，但她还是说：“如果可以的话，肉类的品种多一些，她身体很差，甚至都没有一个普通的人类孕妇体质好，我怕这样下去，她会没有足够的体能生下孩子。”

安达点头说好，他没提到食物越来越难搞了，这一箱食品，他跑了好几个地方才凑齐：“她今天怎样了？”

“情绪很不好。老实说，我担心会影响到胎儿。”

“活着比情绪重要。闹点小脾气就由她去吧。”

晴樾有点不满：“抑郁症不是小脾气。”

“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到处去找常风，然后把灵契团引来这里？”

“还是没有常风的消息吗？”

安达摇摇头：“不过……我可能找到荆旆那老头了。”

晴樾眼睛一亮：“他在哪里？”

“还没联系上，我今天去了安国。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他。我在那里留下了记号，他看见的话，应该会知道是我。”

“那如果不是……”

“也没有影响。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但如果那是他，他应该会去到我做记号的地方等我。”

“但是，这样，你下一次还得去安国。”为了避免在同一个地方留下太多活动痕迹，引人耳目，安达每一次都会在不同的地区穿出折叠空间。

“没关系，我可能明天就得再去看一下。”

“也好，如果能找到荆旆，说不定就能找到常风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见到常风，林湘大概就会好起来了。

安达说：“真不明白他们俩这样不累吗？”

安达看着常风怎么去找林湘，现在又看到了林湘这副情状，在他的观念里就没有“相思”这个词。

晴樾若有所指地说：“你是这辈子都弄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