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惜在掖庭狱中过得十分凄惨。

那冯清荷本就是带着报复的心，她进了掖庭狱，无异于是落入了冯清荷的手掌心之中，冯清荷变着法子的折磨着她，进来没两天，她的身上便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但即便是如此，冯清荷依然是不肯放过她，慕容惜意识到了，冯清荷是真的想要借此杀了她的。

在慕容惜被关入掖庭狱之后的第三天，司幽子夋便来看她了。

当司幽子夋看到那狼狈不堪的慕容惜静静的趴在草席上的时候，他那颗冰冷的心，突然一阵抽痛。

对司幽子夋来说，他当初想要留下慕容惜是真心的，但在巫蛊这一风波中，他想要让慕容惜一了百了，也是真的，他知道自己身处什么样的处境，他知道自己不能有任何的差错。

他也担心，自己若是以一己之私保住慕容惜，那将来他的同伴，甚至包括他自己，便有可能因为慕容惜而死，司幽子夋不得不重新做决定，他不得不切断心里的私欲。

当他看到慕容惜奄奄一息的模样的时候，他脸上的心疼也不知道是演戏的习惯使然，还是真实发自内心的。

“惜儿？”司幽子夋吩咐燕灵秀等人都出去，只留下他与慕容惜。

慕容惜所在的这一间屋子很狭窄，但看起来也像是寻常的房间一般，只是布置简单十分，只有一张摇摇欲坠的桌子，一条长凳子，以及一个用砖头堆起的耐用的床铺，那床铺很简陋，硬硬的砖头上只铺着一张草席。

而冯清荷显然是对慕容惜十分‘照顾’的，这一间囚室到扫得很干净，而慕容惜身上的衣服也很干净，看得出来，这里的人每天都会给她沐浴更衣，毕竟她的身份是皇后，冯清荷也不想落人口舌。

但司幽子夋走近了一看，看到从那领口露出来的鲜红伤口的时候，他便明白了，冯清荷兴许是故意让人每天为她沐浴的，甚至还可能在那水里头撒上一些盐巴，好让她的伤口久久无法愈合。

她现在是犯罪之人，司幽子夋也无法明面儿的袒护免罪了，这时候，他忽然感到有些后悔起来。

慕容惜听到响声，便缓缓的苏醒过来，其实她一直都无法入睡，只是处于昏迷的状态，身体上的伤痛让她难以入眠。

她无声无息的睁开眼睛，看到那一张熟悉的俊脸映入自己眼帘，就像以前她早上醒来的时候，经常看到他在枕边支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她的那样一般。

“惜儿？你还好吗——”司幽子夋看着她的眼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他有些无法面对慕容惜，便有些慌乱的问道，眉头皱拧成了一个川字，这一次，他的心是真的疼的。

而慕容惜一看到他，一听到他温柔的声音，那眼泪便忽然汹涌而下，晶莹的泪珠从眼角簌簌滚落，但她仍然一动不动。

这么些天，她受尽了折磨，但从未流过一滴眼泪，可是不知为何，此情此景，见到司幽子夋，她心里的委屈与酸楚，却都再也抑制不住了。

看到他突然像个孩子一般的落泪，司幽子夋的心便像是被一重拳砸中了一般。

此时，慕容惜并没有把他当做敌人，在这样无助的境况之下，她心底最深处伴随着这个男人的出现，而变得柔软极了。

“呜呜——”慕容惜轻声的抽泣起来，哭得很是伤心委屈，“我真的没有做过，那不是我做的——”她一边抽泣着，一边不断的解释起来，她担心司幽子夋真的误会她。

在慕容惜的心中，她可以扮演坏人的角色来潜伏在他身边，她不得以对他有意的欺骗，她无话可说，但她却不想被他误会，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开始渴望得到他的信任了。

看着她伤痕累累，泣不成声的模样，司幽子夋那颗坚韧的心忽然也像是被戳中了要害一般，那些一层又一层铠甲纷纷瓦解开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司幽子夋心里乱糟糟的，他不顾一切的说着，一边却忍不住心疼的将她抱起来，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在膝上，而自己则坐在那坚硬的草席上。

慕容惜稍稍一动，那身上的伤口便裂开一般，疼的她不住地发出嘶嘶的声音来，不住的倒吸着冷气。

她任由他抱着，静静的依偎在他怀中，她的疼痛似乎也缓解了许多似的。

“对不起——”良久，那司幽子夋忽然不知所措的说道，他那英俊的脸上满是复杂遍布着，那深邃的凤眼此时也变得阴幽凝重了起来。

司幽子夋不得不承认，此时他后悔极了，他后悔自己不应该对她下手，不应该将她害成这个样子。

“呵呵，我不怪你——”而慕容惜虚弱的开口笑道，她丝毫没有责怪司幽子夋的意思，因为，她以为司幽子夋是在为他无法救她出去而愧疚，而对她来说，只要司幽子夋信任她便好，她之所以落得如此境地，都是因为那冯清荷的陷害罢了。

“我知道你也没有办法，你有你的立场，雎阳王的野心你也应该知道，你不得不小心他——”慕容惜声音微弱的说着道，她是站在司幽子夋的立场为他考虑的，对他表达了理解，这让司幽子夋很是意外。

他不禁心想，她若不是司幽信的人，只是一个从小安分的在道观中长大的少女，那该有多好啊。

对待慕容惜，司幽子夋的内心越来越复杂了起来。

他到底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她，她对自己而言，到底是什么人，敌人？还是让自己心动的女人呢。

“那你的立场是什么？”而司幽子夋却突然沉声问道，他问的很是认真，慕容惜不由得愣了愣，她的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她听得到他那强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似乎在叩问她的心。

慕容惜一直沉默不语，但司幽子夋也执着的等着，不大的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我无法拥有自己的立场——”终于，在一阵内心的复杂争斗之后，慕容惜黯然皱眉说道，她的声音很轻，但却很清晰。

“不，我想知道你内心的想法，我想知道，除去你为了报恩而不得已的忠心，你是否会站在我这一边——”而司幽子夋却极其罕见的追问起来，他十分罕见的坦诚相待，而在他看来，慕容惜对司幽信这般忠心，仅仅只是因为他曾救过她的命。

一直以来，司幽子夋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深思熟虑，权衡利弊，但如今，他却急切的想要从慕容惜嘴中得到答案，他的心彻底的乱了。

一面是自己的皇权大业，一面是怀中这个打乱了他的计划的女人，司幽子夋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对一个司幽信派来的间谍这般的认真。

慕容惜再次静默了，她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又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

她的心到底是怎么样的，如果没有遇到司幽信，她是否又会对司幽子夋不一样呢。

慕容惜不得不承认，即便知道司幽子夋的秘密，知道他是冷火的事实，她还是不想让他死的，这让她渐渐的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你还记得一年前，八月十五那天晚上，在夜郎谷里发生的事情吗——”而慕容惜没有直接回答司幽子夋的话，她却忽然轻轻地问起来道。

司幽子夋随着她的话逆着记忆的河流而去，去年的八月十五，他遭遇了跟踪，在夜郎谷中与对方恶战，司幽子夋的记忆力是惊人的，他记得那个黑衣人娇小的身影。

“那个人是你？！”司幽子夋有些讶异的说道。

慕容惜只是从容的笑了笑，随后默默的点头。

司幽子夋没想到，原来他们的缘分在她进宫之前，早已开始了。

“那时候，我负责追踪冷火，想要找到你们的据点，我一直都十分小心谨慎的跟着，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我还是被你发现了，还差点被你打死——”慕容惜回忆起这些曾经作为她心底阴影的往事，竟然露出了笑意来。

司幽子夋明白了过来，他在微微的错愕之后，却也笑了笑，此时这狭小而凄凉的囚室中，也因为两人首次推心置腹而变得温馨安宁了许多。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在跟着我的？”司幽子夋笑了笑说道，他虽然不知道慕容惜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但他还是在一一回想当初的每个细节。

“呵呵，肯定是我哪里出了差错而不自知的——”慕容惜笑了笑说道，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当初她跟踪却被反扑，这是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情。

“你倒是挺有觉悟，想要跟踪人，却忘了自己被带着兜了圈子——”那司幽子夋笑了笑说道，此时他抱着慕容惜，很是沉稳着，他不敢随意乱动，担心会扯到慕容惜的伤口。

慕容惜一听，这才恍然大悟起来，当初到现在，她一直都想不通自己哪里出错了，现在经他一说，才想起来，自己确实是跟着他兜了个圈，而当时她因为太紧张了，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