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不神棍的，唐赛儿不在意，唐赛儿在意的是，把她是白莲教佛母的消息告诉了秦睿。

白莲教源自于东晋佛教的净土宗，崇奉阿弥陀佛，要求信徒念佛持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号召信徒敬奉祖先。这个教义浅显、修行简单，不用剃度，不用出家，深得底层百姓的认可。毕竟穷了一辈子，只要不作恶，下辈子还是有奔头的。但这种教义是不得佛门正宗的认可，在唐宋时期白莲教都属于异端，被压制了。

元朝刚建立的时候，因为白莲教通俗易懂，可以愚昧百姓，白莲教就得到了元朝朝廷的承认和奖掖，很快白莲教的佛堂在神州大地遍地开花，在发展过程中，白莲教内部产生了分歧，从教义到崇奉，于是便出现了宗派林立的后果，明教和弥勒教都是白莲教的分支。社会动荡的时候，有人就借白莲教的名义，开始结社闹事，反抗朝廷。蒙元帝国就是这样，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

作为继任的朱明王朝，自然会总结历史经验教训，所以建国之初，朱元璋就宣布取缔白莲教、明教、弥勒教。但是底层百姓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总要寻求心里寄托，加上白莲教已经深入到百姓之中，所以屡禁不止。

唐赛儿自从老公林三死后，自号“佛母”，声称能预知未来，利用白莲教在社会上的广泛影响，召集信众，准备高举义旗反抗大明的统治。

秦睿从来不认为封建社会的起义具有革命性与正义性，无非就是一群百姓活不下去了，然后拿起武器来祸害另外一群百姓而已，成功了就是改朝换代，不成功就是涂炭生灵。

施耐庵的《水浒传》秦睿看过几遍了，每看一遍秦睿就胸闷一次，除了快意恩仇外，所谓的水浒英雄，就是一群不分善恶、不明是非、滥杀无辜、屠杀百姓的恶棍。

如果是两军对垒，你死我活，尸横遍野，乃是军人宿命。而农民起义，大都是杀几个贪官污吏，然后开始打家劫舍，地主富户抢完了，就开始抢普通百姓，匪过如梳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抢完了，就开始裹挟更多的人造反。

封建社会的农民起义，无非就是百姓活不下去了，开始抗粮、抗徭役，只要有一个有野心的人，振臂一呼、揭竿而起，便会从者如云拿起刀枪，他就会成为天然的领袖，显然唐赛儿就是这么打算的。先是抱怨社会不公，却时时想着成为享受特权的人，农民起义大抵如此。

秦睿盯着唐赛儿，将这分析说出来，又继续说道，“唐大姐若要举义旗，无非就是青州地界上生灵涂炭，多一些冤魂，多一些像你这样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人家而已！推己及人，大姐于心何忍？”

秦睿的话如洪吕大钟一般，震撼着唐赛儿的心房。她对秦睿所说起义的革命性和正义性，并不感兴趣，但秦睿最后一句，推己及人，她是听进去了，沉默了下来。

“唐大姐，报仇的方式有很多，我想问一下，你若举义旗，是想杀死某个或者某些人，来报家恨？还是想还百姓一个朗朗晴天？”秦睿见唐赛儿不说话，站起身来，走到唐赛儿身后，看着远方的大树，似乎在下决心。

“自然是……”唐赛儿想说报仇雪恨，却又说不出口。

秦睿在等着唐赛儿的回复，如果她为一己之私，无视无数生命的死活，想尽一切办法，秦睿也会把唐赛儿留在这里。

唐赛儿和秦睿背对着背，不说话，气氛突然间诡异起来。

“看这样子，唐大姐也不知道自己举义旗的最终目的，准备先干了再说，走一步算一步！对吧？”秦睿忽然转过身来，从身后拍了一下唐赛儿的肩膀，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就算你起兵，最多不过两个月，就会被朝廷灭掉，跟随你的人会被砍头示众，而你本人恐怕更为悲惨，知道为什么吗？”

秦睿在唐赛儿的耳边吐气，弄得她耳朵痒痒的，脸瞬间红了，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今年会迁都北平，山东是北迁的必经之地，你在这么敏感的时候跳出来，拦住皇帝北上的道路，不是赤果果的打皇帝的脸吗？要知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无论你声势多浩大，规模有多强，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到时候山东各地必然烽火连天，家家引魂幡带路，孝子披麻戴孝。想想就刺激，因为你的一个决定，死了那么多人，是不是？”秦睿可没男女授受不亲的心里障碍，也不会在意唐赛儿的想法，只是简单的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你……”唐赛儿听着秦睿的分析，她本是江湖儿女，功夫出众，所以才被各地义军信服。今天却被秦睿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这样轻佻的揶揄，顿时心生怒意，一拍石桌准备站起。

秦睿用手死死按住唐赛儿，继续说道，“好了，好了，不要恼羞成怒，我只是在阐明一个事实，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回去之后，你想继续举义旗，跟那些贪官污吏斗，就继续去。到时候我帮你收尸，不过估计很难收全，以你的罪名，千刀万剐是肯定的了，割他个三天三夜，万一哪条野狗叼了你的肉吃，我可不敢跟他们抢。”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秦睿在阐述一个事实，求乎其上，能得其中者鲜矣！大部分都是得乎其下，甚至一无所得。而历史上唐赛儿起义的结局，确实如秦睿所描述的一般，几千义军被官兵全部杀掉，唐赛儿本人不知所踪。

秦睿阴森森的语气，听着很瘆人，让唐赛儿浑身起鸡皮疙瘩，她从来没想过这些，只是想着尽快报仇雪恨，帮百姓摆脱这暗无天日的朝廷。“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的仇就这么算了？青州的百姓还要继续受那些狗官的压迫？天下的百姓还要天天纳粮服徭役？”

“就算你推翻了大明，百姓就不用了受狗官的压迫？不用纳粮服徭役了吗？”秦睿松开手，站直了看向远方的天空，反问道。

天下哪有不纳粮、不交税的国家？发达如后世，农民种粮给补贴了，但补贴哪里来的？无非是工业缴纳的税，转移支付给农民而已。

秦睿的话，像一把把刀戳向唐赛儿的心窝！

正义，什么是正义？对于朝廷灭掉乱党就是正义，对于狗官完成朝廷的命令就是正义，对于百姓杀掉狗官就是正义，有些正义是要看立场的。就算不看立场，人们口中的正义，就一定是正义吗？成年人只看利弊，为了利益，口是心非、颠倒黑白的事情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