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橘哽咽着嗯了一声，博衍总是能够在她最难过的时候，出现，并且给她希望和安全感。

她对他，是无条件信任的。

无论任何。

夏教授的精神看起来，没有前些日子这么苍白无力，可能是临近手术的原因，也许也是因为能够看到了希望。

手术有时候，就是一场赌博。

夏夫人仍旧是不同意手术的，可是夏教授却一直坚持，怎么也不肯改变。

——

唐橘发现了，这几天，夏教授都会在深夜的时候，赶稿子。

可能是在继续完成他的着作，至少唐橘有一次从博衍办公室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的三点钟了，她还看到夏教授一个人坐在床上，不停地写着，就好像不知道累一样。

古老的钢笔写没了墨水，他皱了皱眉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其实已经看不出任何东西的影子了，全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床头的小夜灯在亮着。

那是唐橘买来的，为了方便夏教授可能会午夜上厕所，又不好意思吵醒夏夫人，只能用这个办法。

他对外婆如何，这些年她都看在了眼里。

两人从来没有红过脸的时候，哪怕意见不合，也只是慢慢地就过去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可是这一次关于手术的事情，两个人却一直脑袋现在，谁也不理会谁。

她似乎可以理解外公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坚持写作，也许是觉得，五十的成功率太低了，他得做好两手准备，万一哪一天死在了手术台上，他也能把剩下来的心得体会写下来，也当做留给未来的医学生一个指明的路灯。

他太操心了，也太认真了，对什么事情都一样。

她安静得站在门外，没有出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夏教授掀开了被子，轻手轻脚地抽出了抽屉，拿出了里面的墨水，给钢笔吸墨。

细心地做完这一切之后，他颤抖着手，微微地推了进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动静，没有影响到夏夫人。

他的工作又开始了，唐橘真的很想进去，将他的钢笔拿下来，大声的告诉他，别写了，好好休息，准备接下来的手术。

可她也知道，夏教授是不可能放弃的，这个，有赌的成分在里面。

她还是忍不住，推开门进去了，夏教授反应过来有人看着的时候，已经晚了，他连忙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暗示她别吵闹。

唐橘静默了片刻，坐在他的面前。

夏教授摇了摇头，指了指外面，示意出去说。

最近的这几天，他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只能够躺在床上。

走廊的灯光很暗，落在他苍白的容颜上面，更是增添了几分枯老。

夏教授的头发发白，已经看不出了它原有的颜色。

“外公。”她默默地喊了声。

夏教授深呼吸了口气，随后吐了出去，“唐橘啊，这个你不要告诉你外婆。按照这个进度，我可以在手术前，赶完一般，如果接下来，我没有机会再写下去，你就帮我交给博衍，我已经好久都没有遇到，这么合眼缘的学生了。”

他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的，说出来的时候，也感觉像是一缕烟，轻轻地飘荡在空气中。

“外公，您别说这些，您一定可以好起来的。”

她的脚微微踮起来，她有些累，在博衍那儿，站了好久。

夏教授拍了拍她的肩膀，“唐橘，生死有命，我现在最放不下，一是你外婆，第二就是你，但你和博衍如今这样子，我也不再追究什么，只要你幸福，就足以了。”

“但是我担心，以后你要是进了博家的门，博荣会怎么对你？他的妹妹博雅呢？孩子，这些你得自己想好，如果我真的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我希望，你要知道，真的没人护着你了。”

“你选的路，不管如何，都是自己走完的，我陪不了你很久，我能给你的底气，已经不多了。”夏教授默默地叹了口气，他不想现在就对她说出这种如此现实的话语，她应当还是他们手里的明珠，宠着的。

可是有时候，生命就是那么神奇，那么的让人无奈。

她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除了夏教授夏夫人，就是一个戴罪之身的唐政，可是唐政又能护的了她多久呢？

虽然夏佳筝这个人也不错，可总归有一天，夏佳筝也会有自己的家庭，要去爱自己想爱的人......

“博教授他......对我挺好的......”

这一点，夏教授没有否认，他已经和博衍说过了。

时间回到两天前的中午。

博衍看着面前的老师，坐的有些正，“夏教授，您找我？”

“阿衍，手术的事情，我相信你也知道了，来这里找你说几句话，你也别嫌我老人家啰嗦。”

“老师，您请说，”博衍走到饮水机处，给他倒了杯水，递给他。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你和小橘的事情，我并不反对，但是你可得想好了，博雅，博荣，他们会怎么对她，我和蓉儿年纪大了，也许再过几天，我就看不到我的乖外孙，更别提，看着你们步入婚姻的殿堂。”

“我只希望有一天，她无依无靠的时候，你还能给他一点帮助，我不认为你们可以一定相守到白头，也许中途会因为一些事情分开，也许会吵闹，但我想请你，多多包容一下，毕竟这么多年来，她也没吃过什么苦，没经历过些什么大风大浪的。”

“夏教授，我不会离开她。”博衍紧了紧手中的力道，语气也是一如既往地坚定。

“那有什么是永恒的呢，就连宇宙，都会有一个消失的时间，阿衍，我这辈子没有求过什么人，但我最放不下的，就是小橘，我希望，哪怕某一天你们不在一起了，你也不要伤害她，至于你的三个承诺，在我有生之年的日子，怕是没法实现了。”

“如果我不幸，佛祖非要把我收了，我太太，会继续帮我兑现给你的承诺，但请你，一定要照顾好她，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夏教授随后站起来，朝着他微微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