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道，乃阵道也，玩的是布局。

象棋许长青很强，万雪婷三年都没赢过他，气的掀棋盘砸棋子。

围棋，他也不弱。

须臾间，两人落子如风，黑白交错，连弈五局。

第一局，许长青就输了。那是因为，他手生。

第二局，平局。

期间，那嬿儿端来点心，倒上茶水，许长青一口未动，左手始终抓着刀鞘。

他的余光偶尔掠过旁边，她安静跪坐相陪，侧脸恬静，视线始终未曾抬起。

接下来，许长青连赢三盘。

老丈脸上忍不住露出赞叹的神色，搁了棋子道：“朋友棋艺高明，佩服。”

终于要来了么？许长青道：“不敢。”

老丈摸着胡须微笑道：“朋友棋艺了得，躲猫猫的工夫也是一流。”

许长青表情不变，依然道：“过奖。”

四下里依然弥漫着大雾，河道似乎在变窄，两岸隐见山丘的轮廓。

空气变得有些潮湿，有澹澹的水汽随风飘来。

老丈叹息：“也不知什么时候放晴，又起风了。”

许长青也叹道：“风雨一来，怕是上岸费劲。”

老丈忽道：“朋友的刀似乎非常好，竟到现在都没松开过，是不是很贵？”

许长青道：“也没那么好，只不过宰过六十头猪，有了感情。”

两人对话跳跃性极强，就像两只形影不离高速蹦跳的青蛙。

旁人听了一定云里雾里。那嬿儿却始终静悄悄听着，也不插话，显得很乖。

闻言老丈眼里杀机一闪而逝，哈哈大笑，拈起一枚黑子，往江中平平投去。

棋子在水面跳了六十下才沉入水底。

老丈笑眯眯道叹道：“跳六十次，也得沉入江底，唉……”

他果然是宗师！

到了八品武者往上级别，内力已不单纯追求精纯深厚，而是内劲收发的技巧。

打水漂很简单，寻常人技术好的也能打出跳十下左右的水漂。但没有谁能打出整整跳六十次的水漂，十次以上已经是地狱难度，一流高手都不行。

还必须得宗师。

许长青也拈起一枚棋子，甩手掷出。

连串的水花声响起。

这粒白子在水面跳了六十一下，刚好比对方多蹦跶了一步。

然后，刚好飞上了岸。

完事，他也笑眯眯道：“我看也不至于。”

两人齐齐沉默，随后一起大笑不止。

许长青一边笑，但却没再看对方，而是望向了旁边的嬿儿。

嬿儿终于抬起了眼睑，并缓缓站了起来。

即便站起身，也只有不到一米五。

那老丈却恭恭敬敬起身，恭恭敬敬束手站在了一旁。

老丈本来坐在许长青的对面，现在，却成了这小美女坐在了他的对面。

许长青拱了拱手。

刀依旧抓在手里。

“楼主好。”

嬿儿轻抚云鬓，冲他甜甜一笑。

这一笑，能令百花失色，让他觉得宛若暮春的盛放，而绝非冬末的踯躅。

无法形容这一笑有多美，以及随之而来，心惊动魄的魅惑之意。

绣口轻吐，娇中带妖，妖中夹媚，媚似含嗔。

她问道：“为什么不喝茶？”

许长青道：“千万别动手。”

她叹息道：“吃一口点心吧……”

许长青道：“有事好商量……”

“咯咯咯……”

嬿儿被他逗得娇笑连连。

“你这人呀！”

许长青刚才下棋的时候就已然猜到了，这看似年纪不大的小美人，就是名声赫赫的风雨楼之主，一代杀手之王。

那些岸上埋伏的杀手，气息不弱，数量庞大。除了楼主，谁还能调动如此多的一流杀手？

所以，这条贼船他得上。

识时务为俊杰……

这是其一。

其二，旁边这位老丈，言行举止之间，对她都似极为尊敬。虽然不着痕迹，但许长青都看在眼里。由不得他对这“嬿儿”的身份产生好奇。

上船之后，他和她几乎下意识对视一眼。

那是因为他们同时感受到对方身上，有炼气士的气息。

原来凶名远播的风雨楼之主，竟然是名修道人士。

许长青不知道这算不算对方的最大秘密。

此外，见过杀手之王的真容，自己离死还会远吗？

心头狂跳。

因为据说，这位杀手之王闭关多年，很可能早就已经是九品一流宗师。

宗师中的宗师。

想必，天地玄黄中另外三位宗师级杀手，也在左近。这箬笠老丈，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但他面上大致还能保持淡定。

就目前局面来说，风雨楼杀自己，会费一番功夫，但也不算难。要动手，早就动手了！难道，是因为自己长得又好看，说话又好听，刀法也还不错是个人才的样子……要把自己招纳过去？

可是……自己又确实杀了他们很多手下。

说来这些念头都在电光石火之间。

此时此刻，嬿儿轻轻端起茶盏，自己轻轻抿了一口，而后递了过来。

许长青暗自苦笑，在对方玩味的眼神中，伸手接过。只见杯子边缘犹自带着淡淡的口红印。

犹豫数秒后，用拇指不着痕迹的擦了擦，才仰头喝下。

这茶也不知是用什么泡制而成，有着极其馥郁的芬芳，喝下去之后，仿佛走在五月的原野，胸腹为之一酥，有清香逆冲而上，一时间喉舌都是这种味道。

“这样才对，”嬿儿拊掌笑道：“你害怕的样子，实在可爱。”

“不过你大可不必如此，我现在，委实舍不得杀你。”

许长青点头道：“这倒也是，风雨楼杀人从来不会先礼后兵，楼主，你想干什么？”

“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活命的机会。”

她言笑晏晏，说出的话却压迫力十足。

许长青沉默，静待下文。

嬿儿道：“原本，你就是我们接手的一笔单子，风雨楼杀人，不死不休，你应该明白。”

他道：“明白。”

“可惜，我那些手下也忒脓包，整整六十条命都折在了你手上。这笔账总得算对吧？”

“有道理。”

“不过，现在我愿给你一个机会。”嬿儿表情微肃：“风雨楼的规矩，本来绝对不会轻易打破的。”

“谁让我是楼主。风雨楼的规矩，就是我的规矩。”

许长青眨了眨眼睛：“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成为你们的一份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