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血袋！”

苏笛比划着：“就是你演的时候，肯定是要戴个面具的对吧？”

尼禄点点头。

在这个时代皇帝演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即使疯狂如尼禄，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会一直戴着面具演绎。

“在面具后面，放个小小的血袋，你到时候戳上去，这样血袋会破，就有血的效果出现，还有，做一个弹簧的刀作道具，可以伸缩的那种，作成看上去是戳进去的效果。”

苏笛比划着。

尼禄听着，也跟着越来越兴奋，“真厉害！”他称赞道。

“这个主意好！你简直是天才啊！”

苏笛自嘲地笑笑，她只不过是把很古老的点子拿出来罢了。

这些对她来说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尼禄执意要求她来演伊俄卡斯忒。

就是俄狄浦斯的母亲，也是他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娶的王后。

这让苏笛犯了难，知道效果和演戏本身是完全两码事。

她百般拒绝，发现尼禄颇为坚持，甚至大发脾气，苏笛这才意识到，对于尼禄而言，这不是一次公演，而是一次游戏。

游戏，当然要跟玩得好的小伙伴一起。

发现了这一点，苏笛忽然理解了尼禄偏执的缘由。

他真的以为皇帝可以为所欲为，但他不知道，皇帝，才是世界上最不自由的人。

当一个喜欢艺术追求自由的灵魂，遭遇了世界上最不自由的岗位，由此碰撞出的冲突，造成了多少悲剧。

如果不是一个皇帝，尼禄也许会是个艺术家。

演出排练很顺利，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打算自己演出这件事，还是传了出来，遭到了元老院的强烈反对。

苏笛从提格利努斯那里知道，在这个时代，皇帝演戏，堪比在她那个时代英国女王跳钢管舞。

是绝对不能被接受的。

“那，当天，会不会有危险？”苏笛问。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在罗马城内，出了城，到别的地方，会好一些。”提格利努斯抿抿嘴。

“别的地方？”苏笛想了想，眼前一亮：“希腊！希腊怎么样？”

尼禄排练的戏是俄狄浦斯王，古希腊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的作品，到希腊演再好不过，更何况，出于私心，苏笛也想看看这个时代的希腊。

“这个主意不错，到时候防卫也好做一些。”提格利努斯点头。

“只是，不知道陛下是否愿意。”

“他巴不得呢，天天说罗马太小了，集市已经腻了。”苏笛说着，不禁莞尔。

提格利努斯侧头看了看她，眼里有些说不出的东西。

“怎么？”苏笛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对陛下影响很大。”

“我？”苏笛不以为然，“我只是投其所好罢了。”

“不只。”提格利努斯摇摇头，“陛下的脾气很古怪，有很多人投其所好，却让他厌烦，你不是投其所好，很多时候你还会逆着他的性子，但他就是对你言听计从。”

提格利努斯说着，按了按腰间的佩剑，“很多不从他的人，都被他杀了，我很好奇，为什么他对你容忍度这么高。”

“陛下不也很信任你么？”苏笛抬眼道。

“我承认，陛下信任我，但我从来没有逾越一个侍卫的本分。”

“哦？”苏笛挑挑眉，“你是暗示我，逾越了本分？呃，什么的本分？奴隶？侍女？”

“我没说。”

苏笛笑了，拍了怕提格利努斯肩膀，“别藏着掖着，都这么久了，我的背景你早就调查过，是确信我背后没有什么元老院的势力，才放心我的吧？既然如此，何不开诚布公谈一谈，你觉得我是什么？”

提格利努斯坚毅的脸庞少见地陷入窘境，嘴边抽搐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觉得，你像女性版的塞内加，或者说，年轻版的塞内加，对于陛下而言。”

“塞内加。”苏笛重复着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自从尼禄除掉了要谋杀他的势力，塞内加对尼禄的杀戮颇有微词，退出元老院，在郊外养老，不再参政。

但元老院还是知道塞内加的影响力，不时有人会去就很多问题请教他。

“他现在还好吗？如果真的能去希腊，要不把他也带上吧，陛下需要有人帮忙处理政事。”

提格利努斯点头，两个人都知道，尼禄如果出行，政务是肯定不会管的。

果不其然，尼禄对去希腊这个主意非常赞赏，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安排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离开罗马的缘故，尼禄心情大好，在希腊，就像平常旅行一样，让尼禄感到自在。

看着他经常挂在脸上的笑容，苏笛时常想，他如果是个普通小孩，也许会开心很多。

虽然微服出游，但政务不能荒废，元老院的一部分人还是带了过来，更何况留下整个元老院在罗马也不是安全的事。

尼禄和提格利努斯去跟元老们开会的时候，苏笛正在行宫内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希腊，居然是去的千年前的希腊，此时古希腊的辉煌早已不在，苏笛对这片土地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门外有侍女的声音传来，苏笛没听清，到现在她还对罗马人的名字不甚了解。

直到她看见门外进来一个老者。

仅凭直觉，苏笛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老者打量着苏笛，微微颔首。

“您，没去，唔，议政？”

苏笛问。

塞内加——这位老者就是尼禄的老师，兼父亲一样的角色，塞内加。

苏笛在后来的很多名画上见过他。

跟画上相比，真人显得更普通。

塞内加没回答苏笛的问题，而是直截了当道：

“我是不是先应该感谢你，在尼禄面前求情？”

“求情？”苏笛愣了一下，想起塞内加指的是谋反叛乱那件事。

“我没求什么情，您也没必要谢我，还是陛下心里有你。”苏笛说完，做了个手势，请塞内加坐下。

塞内加没理会苏笛的手势，依然站着，点点头，“他想做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是我的错，在大火那一天，我鼓励情绪低迷的他，要像神一样统治这个世界，可惜，他只听了前半部分，不知道后半部分。”

“像神一样统治，但神不需要真的去在乎子民，皇帝却不行。”苏笛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