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许久，他的声音方再次在我耳边响起：“若我知道会是如今这情形，我宁愿你恨我也要将你束缚住，不放你离开，不让你救他……可总归后悔无用。这些天，我努力告诉自己，这并非你真正意愿，若你记得所有一切，你的选择不会是他。

“可渐渐地，我又那么不确定起来，因你爱上我时亦是在不记得他的前提之下……有多少次，我都恨不得将你关起来，不让你接触其他人，不让你有任何离开我的机会。可我不忍心见你痛苦，不想让你恨我，所以我只能自我折磨……”

他苦笑了一下，气息擦着我耳畔而过，停顿了一下之后，又续道，“你说让我等你，我也这么做了。可我并未想过这等待会是如此艰难，比当初在青鸾山下时更要难熬万分。我等的好累、好累，累到忽然想要放弃……”

他说他好累，想要放弃……

这么久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出这样的字眼，此前他的坚持似乎至此终于分崩离析。心竟猛烈地疼了一下。

他的症结在我身上，我明确地知道他想要什么，可我没办法给他想要的回应。现在的我，不爱他，不记得过往，不知道他说的青鸾山，说的等待是何意。除了看着他抑郁，我没有其他办法。

不知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他才缓慢地松开我，垂眸看了我脖子处的几个已然渗血的牙印良久，似乎想要伸手抚上去。我蓦然惊醒，身子一歪，躲开了他的触碰。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生硬的笑来，替我将衣襟上的扣子扣好。

“抱歉，刚才我……”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一般，有些疲惫地伸手揉了揉眉间，“做出让你讨厌的举动，你若因此恨我，我也是自找的……”

我打断他：“你亦是世间普通男子，和爱的女子同处一室，一时情动也是自然。我原谅你这一次，但，绝不会再有下一次。”

他抬眼看我，眉间抑郁难解，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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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黑如墨，此夜无星无月，天色黑得有些过分。山顶的风本就比其他地方更为浓烈一些，何况此时已是初冬，更是冷风阵阵，出马车后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司浩淼顺手将一件披风披在我身上，我看了他一眼，他却避开了我的视线淡淡道：“走吧。”

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看了看眼前的千级阶梯，无可奈何地继续爬。

虽然我不愿司浩淼跟来，他却怎么都不听。我本还打算到了山门后，趁着他来不及反应先一步跃进青云观内，而他没有月隐，突破不了结界，进不了青云观，我便可趁此机会将他摆脱。

没想到甫一到山门前，他便趁我脱力之际，直接握住我的手，甚至还在我耳边威胁道：“你若想趁此几乎摆脱我，我便在此大叫，把观内所有人都引出来。”

如此霸道的行为让我简直哭笑不得，只得顺从地被他牵着手，一起翻墙进了青云观。

其内部构造比我想象中要复杂一些，除了一条直通到大殿的主道外，还有数条旁支，通向未知的区域。

我闭眼感知了一下子夷的气息，确定方位后，朝着一条看起来十分僻静的小路一路狂奔，两旁落英缤纷，不时有落叶擦着我的脸侧而过。司浩淼不发一语地跟在我身后。

一路并未遇到其他青云观的弟子，想来后山属于禁地，平日鲜少会有人过来。而这也正好给了我们可趁之机，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不知狂奔了多久，一个天然的石洞出现在我们面前，洞口隐约可见一层结界横亘其间。

石洞上刻着四个字“莲华妙境”，一个禁地名字倒是雅得很。

我耸了耸肩，继续往里冲，手却又被司浩淼握住，左右无法摆脱他，便拉着他一起进洞。山洞内错综复杂，有不少岔道，但因我能感知到子夷的气息，这些迷惑性的道路对我来说有如无物。

但过了岔路口没多久，便有一团团黑影擦着我们身侧而过，两柄剑顷刻间在我手中显形，司浩淼也已然握剑在手，对着正前方劈出，有东西哀叫一声，气势更加凶猛，更多黑影冲着我们而来。

我和司浩淼纵然反应及时，但这些黑影却似乎无穷无尽一般，剑劈过，黑影消散，下一瞬却又凝结在一起，无休无止。

我的妖力没法使出，只能以蛮力相抗，但这些明显是妖物的东西显然并不怕我们手中的刀剑。正在犯愁时，眼前一阵光芒乍现，千万枝剑影闪过后，那些黑影瞬息间消弭于无形。

剑光来处是一身黑色道袍的子夷，纵然在这黑漆漆的山洞里看不分明，我却也能清楚地感知到他的气息，而他的声音清清淡淡地传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你当日不告而别，我担心你所以就找来了啊。”我心内一喜，冲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他却面无表情地直接对我下逐客令，“青云观戒律森严，若被人察觉，你们必会受到责罚，快些离开此处。”我没想到，我们辛辛苦苦找来，他却要赶我们走。语气竟和外面守山门的弟子一样，毫不留情。

“我不离开。”我强忍着不满道，“你留下的书信里并未说你回来是要受责难的，还骗我说不日即归。这都过去多久了？若我们不来找你，我岂不是再难见到你？”

“不是什么大的过错，再过些时日，师父消了气便会放我出去。”他轻声安慰，语气却十分平淡，不是他一贯的温和谦顺，“不必为我忧心。”

“我怎能不为你忧心？”他如此轻描淡写，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我不由有些委屈，“在你心里，我到底占据着怎样一个位置？为什么所有的事情你都要瞒着我？”

他愣了一瞬，眸子略微有些些许变化，却终究只道了句：“抱歉。”视线却转移到我身后的司浩淼身上，“莲华妙境内阴寒无比，又气息混杂，她身体还未痊愈，麻烦你带她离开此处。”

“若我能带走她，便不会和她一起站在这里了。”司浩淼闻言，微微挑眉道，“你知道她的性子，今日＊你若不给她一个说法，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怎么也……”子夷有些哭笑不得，司浩淼轻微摇头打断他，“她待你的心，你岂非不清楚，如今我的言语已无法左右她分毫。”纵然他脸色和声调都极为平常，我的心却微微刺痛了一下。

子夷叹口气：“我并非不愿解释，而是……”顿了顿，却又并未说下去，反倒转移话题，“这莲华妙境并非仅仅惩罚犯错弟子的地方，更是锁妖塔的入口，凶险十分，我要你们离开是不愿你们涉险。”

“锁妖塔入口？意思便是说，此处随时会有妖物出没？”我倒是头一回听说此事，一时讶异，转瞬又坚决道，“那我更不能放心将你一人留在此处！”

“洞外设有结界，逃出锁妖塔的妖物无法穿过，便都徘徊在此。但此间有历代祖师设下的禁制，妖物的灵力大都会受到压制，无法全力施展，轻易伤不到我。而师父罚我于此思过，让我与这些受了禁制的妖物对抗，是存了磨练我的心思，不会由我送死。”他眉峰微微蹙起，“但你们不同，他是凡人，而你如今是花妖之体，此处禁制对你们来说百害而无一利，若不离开此处，意志不坚时极易被妖魔趁虚而入。”

我知道子夷所说是实情，因身体内的妖气的确受到压制，我也渐渐有种呼吸不畅之感，眼前之物渐渐有些恍惚，一些奇奇怪怪的影像在我眼前出现。我正有些难耐地拍着额头，忽地察觉一股清净之力注入我身体里，让我的灵台清明了许多，那些影像彻底消失。

抬眼看去却是子夷在耗费自身修为为我驱除那些禁制。若他离开那一日便呆在此处的话，已有十多日，日日与妖物相伴，和它们生死相搏，他本身的力量已然消耗许多。如今却又为我……

他见我无恙想要收回手，不留神却被我拉住：“子夷，你随我离开这里罢，不管什么修仙，不管什么青云观，我们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好不好？”

他的眸子沉了沉，从我手中抽回自己的手道：“对不起，如许，我做不到。”

我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问他：“为什么？”

“我自小便在青云观长大，师恩重于泰山。我无法为了自己的私欲而置师命于不顾，更无法为了自己的私欲置天下苍生于不顾。修仙是我毕生的使命，我无法违抗，也不愿违抗。”

无论他是江清墨，还是陆子夷，苍生对他来说一直尤为重要。我还是荼蘼花仙时并不以为意，因为我觉得我和苍生对他来讲并不矛盾，苍生对他来说重要，对我来说同样重要，他无需做个选择。

可现在不知是成了花妖之后，我的欲＊望变多了，变得自私了，还是他待我不如以往，此刻对于他在我与苍生之间毅然决然地选择苍生，颇有些难以相信和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