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偶在树下兜兜转转，却又爬不上树来，只能狂撞树。

我们被撞得摇摇晃晃，心脏都快被颠……哦，不对，我没有心，应该是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待树快被他们撞断时，我们又忙跃到另一棵树上。如此折腾许久，跳到第十棵树后，我终是有些忍无可忍。

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我捋了捋袖子就要往树下跳，却被司浩淼拦住：“不要冲动，硬拼徒劳无益。”

我自然知道徒劳无益，可怎么都不甘心：“就跟他们这么干耗着？”

“不然呢？我们并非他们的对手。”司浩淼轻飘飘道，我看着他如今淡然平和的眉目，想起一年多前，第一次见到尸偶时，他一副跃跃欲试跳下房顶和尸偶硬拼的模样，忽地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说不出是更喜欢那个带着些傻气的他还是如今行事稳重许多的他。

他见我盯着他看，笑了笑：“为何这么盯着我看？”

“没事。”我收回视线，“忽然觉得你英俊帅气、潇洒无敌。”

他在我背后无声地笑，笑得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我哼了哼鼻子，抱臂道，笑便笑吧，左右我说的是实情，他这张脸的确是百看不厌，如今他是我的，我也不再吝惜夸赞他。

至于这些尸偶，耗着便耗着吧，反正有他在我身边，我也不会觉得无聊。等到天亮，这些尸偶自然会离去。

虽然这等待的过程有些无聊。

正在无聊地在相邻的几棵树上跳来跳去时，忽地发现安若和方晓越不知什么时候跳到了树下，在尸偶身后对他们发起攻击。哦，不对，应该是安若在前面打，方晓越跟在她身后。

“这两个笨蛋，尸偶的目标又不是他们，他们凑什么热闹？！”我看着树下一瞬间被尸偶团团包围住的他们，有些哭笑不得。纵然他们的目标是司浩淼，但收到攻击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反击的啊。

“大概是想为我们做些什么又或者不愿如此被动罢。”司浩淼摸了摸鼻子，“虽然起了反作用。”

安若跳下来时，手中的金簪已然接连刺破了几个尸偶的咽喉，可他察觉不到任何疼痛，即便脖子上流着乌黑的血，却依旧往安若身上扑。她察觉不对妄图带着方晓越跃回树上，可已然来不及。

我和司浩淼对视一眼，认命地跳下树，加入战局。

我们可以作壁上观，但没法不顾他们的死活。虽然对如今的司浩淼来说，安若死在这里或许对他来说更为有利，毕竟她要对付的是自己的父亲，但他还是不发一语地选择了救她。

安若身上并无大的兵器，只凭一根簪子，同他们打起来颇为费力；方晓越又毫无武功，只能被动地躲来躲去，幸好他们的目标并非他，才没让他立时毙命。

我们四人背靠背看着四个方向，密密麻麻的尸偶们团团围在我们四周。

我一边告诉他们这些东西是什么，一边将妄图扑到司浩淼身上的尸偶们给踹开。他们的目的本就是司浩淼，他跳下来后，方晓越和安若身上的压力顿减，但与此同时，他几乎毫无喘息之机。

听我说完，安若脸色有些歉然：“抱歉，若早知如此，我们便在树上呆到天亮便好，是我自不量力了……”

我摆摆手：“你也是为了不那么被动。再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迟早得和他们硬碰硬。”

“可有其他应对之法？”

“我所知只有那一种办法。”

“那如今该怎么办？”安若手中无剑，虽然竭力在帮司浩淼减轻压力，但也没太大帮助。即便打退了他们，他们却依旧会爬起来继续打，不知疲惫，不知疼痛。

我皱皱眉，难道只能将他们困于幻境之中吗？

——这亦是治标不治本之法啊！再说现在安若和方晓越都在，我无法明目张胆地构造结界，那等于是暴露了我非常人身份。

“其实，你们大可留在树上，不管我们的死活……”我左右为难之际，安若忽地开口道，“为何……你们要跳下来？”

“多个人多份胜算。”我边思索应对之法，便回答她的问话，有些心不在焉道，“此事本就因我们而起，何必让你们替我们枉死在此？”

“对你们来说，我死了其实更好，不是吗？”安若声音低低。

她这话总算将我的神思拉了回来，我正色道：“我知道你不信任别人，但我颜如许说话算话，说了不会让你死在见到司员外前就绝对不会。至于司浩淼……”我看着打得艰难却面色不改的他，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他虽然看起来很不靠谱，任性自我，嘴巴又毒，但实际上他是个比谁都心软的人。他绝对不会为了一己私欲任由你死在这里的。”

安若神色有些复杂地在我和司浩淼身上来回游移，随后轻若无闻地叹了口气，之后不再多言。

我不知道她为何要叹气，也不知道她是否相信我说的话，但我想，这话应该稍稍能让她清冷的心有些微的暖意罢？我不求能够改变什么，但只要有一点点的作用，我也是愿意去做的。

以人之力对抗这些非人之体，无异于以卵击石。眼看着他们在司浩淼、安若和方晓越身上撕出一道道口子后，我终是无法再忍下去。这样下去，他们都会力竭最终被尸偶们撕裂。暴露身份便暴露身份吧，总比我们四个都死在这里要好。

未等我摆出幻境结印手势，忽地察觉有一道白光劈在我们身前，而白光过后，尸偶们倒了一片，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还未及爬起时，身穿黑白道袍的男子在他们面前现身，手中之剑剑芒炽烈，无孔不入，如千万道耀眼至极的阳光穿透他们的身体。

他们在地上痛苦地滚来滚去，周身犹如被烈焰灼烧，痛苦不堪。

我看着处于赤炎中心衣袍烈烈飞舞、面容沉定如渊的子夷，莫名安心。

他总是出现得颇为及时，救我于水火之中。

而只要他出现，我的心便会安定许多。

我正看得出神时，忽地察觉手心一紧，抬眼便见司浩淼略带怒气的脸。

我莞尔一笑：“又吃醋了？”

他吃醋的模样可爱极了，我忍不住想要捏捏他的脸，但考虑到子夷辛辛苦苦地帮我们对抗尸偶，我们如此悠闲自在有些不大好，便压制住了这个念头，只反握住他的手，抱住他的胳膊摇晃了两下：“放心好啦，子夷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类似于哥哥的存在。”

他的脸依旧紧绷着：“真的？”

“自然。”我忙不迭点头，“我有什么理由骗你？”

他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究忍住没说，视线偏转去看子夷。

我虽有些纳闷他为何欲言又止，但还是没问出口。既然他不想说，应该是有他的道理罢。

安若和方晓越走到我身侧，好奇道：“他是何人？”

“他叫陆子夷，是青……”我本想说是青云观弟子，但转念一想，安若要对付青云观长老，若是知道子夷的身份，势必要从他下手。但他此刻无法分心，万一安若对他强行出手岂非麻烦，只能隐去不提，“是我们一个朋友。”

“我们四人对付这些尸偶都有些勉强，他一人之力，一招之下便将他们全部制服，武功竟如此高强。”安若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自言自语道，“身穿黑白道袍……他并非普通的武林高手罢？”

我笑得勉强：“谁知道呢……我们跟他也不是特别熟……”

安若见我如此也不再追问，只道：“你既说要消灭尸偶必须要用幻火慢慢灼烧一天一夜，之后将尸骨沉于污水之中，使其百日不见阳光……此刻他所做的应该是第一步，这一日一夜我们该做些什么？”

她不问我倒是未想过要做什么，只想着要等子夷结束再作计较。

但她话一出口我便立刻想起她此番目的，这一日一夜她不可能会随着我们耗在这里。若她执意先行去邺城，司浩淼定然放心不下要一起走。他若走，我必然也要跟去，任他和安若待在一起，我怎么都有些放心不下。

但此时此刻，子夷是为了救我们而来，这一日一夜间他无法分神，尸偶们更不可能被随意移动。若我们离开，就这么将他一个人留在那里，怎么都觉得有些忘恩负义。

退一万步说，即便我能够放心安若，先留下等子夷再到邺城与司浩淼汇合，司浩淼必然也不会放心将我留在此地和子夷单独相处。

我看看子夷又看看司浩淼，一时间左右为难，倒不知如何是好。

司浩淼的眉头也紧紧皱着，我从未见过他这么为难的表情。

我斟酌许久，终究咬咬牙走到子夷身侧，看着他欲言又止。他眼光淡淡从我身上掠过，嘴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知你的心思，你和他走便是，我一人在此无妨。”

我不问他便知道我要做什么，更无丝毫责怪。我鼻子有些酸：“子夷，对不起……”

“不必如此，又非什么生离死别之时，何必露出这般神情？”他此刻无法分出手来，若是可以，我想他定然会伸手揉揉我的头发，“我无法分神太久，你们走罢。待我除了他们，再去与你们汇合。”

“嗯。”我点点头，“待那时，我们再向你赔罪。”

他轻轻颔首，眉眼弯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