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回到安然山庄，我们便再次见到安若。

她与方晓越站在安然山庄门口，似乎是在特意等着我们回来。

她对我们空手而回不置一词，想来已然从方晓越口中证实了我们的身份，对我们不再怀疑。但她这么好说话，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你们有无受伤？”方晓越迎过来，上下打量司浩淼和我，见我们无恙，松了口气后方道，“被她逃了？”

“我们并非她的对手。”司浩淼一语带过，“不过，虽然我们今日放她离去，日后却绝不会再任由她逍遥自在！”

他眼中灼灼光芒与志在必得的决心让方晓越愣了愣，随后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司浩淼道，“这次见你之后我便觉得你哪里不太一样了……一年多未见，你似乎成熟了许多。”

“经历了等待、希望、失望、自我剖析与自我反省之后，我想是谁都会有些改变。”司浩淼耸耸肩，将那段过往说的含糊其辞，“我和如许打算回邺城，你是否要同行？还是……”他眼眸有意无意地往安若身上瞥，语带＊＊，“留在这里？”

我在一旁看着方晓越略显尴尬的神情，笑得幸灾乐祸。风水轮流转啊轮流转，出来混，总有一天是要还的。你在调侃我们的时候大概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一日罢？看你日后还敢不敢那么猖狂！

司浩淼和我几乎笃定他定会留下来，但他的答复却有些出乎我们意料，“我与你们一起回邺城。”我不解，他等了这么久不就在等着这一日吗？为何等到了他却突地想要离开？

难不成他见到人之后突然就放弃了？因为发觉想象中的她比较美好？还是说被安若拒绝了，所以想要离开这个伤心地？

我狐疑的目光落到安若身上，想知道是什么促使方晓越做了这么个决定。安若脸色有些不太自在，视线微微下垂道：“我会与他一起走。”

“哦～”我刻意拉长了音调，难怪他走得这么潇洒，原来是美人要跟他一起回家啊！没想到这方晓越倒是个说到做到的主，这么快就抱得美人归了？

司浩淼却没我想的这么简单，大约他印象中的方晓越并非这样草率的人，因此他面色如常，只是有些好奇道：“安姑娘为何要去邺城？”

安若轻声道：“我有一桩必须要做的事情。”

“何事？”

“杀人。”

她说杀人的时候神色毫无变化，语气更是淡淡，我还以为她在说一件和找人、吃饭、睡觉一般平常的事情，没想到她如此语不惊人死不休。方晓越神色如常，想来刚才她已然对他提起过，所以现在才会这般淡定地接受自己的心上人说出“杀人”这两个可怕的字眼来。

我咽了口唾沫，语调有些不太自在道：“杀谁？为何要杀他？”

“他是我的仇人。”

我刹那间想通了原委：“当年杀了老庄主之人？”

她颔首：“当年爷爷被十数人围＊攻至死，尸骨无存。我曾发誓，定要杀了这些人为爷爷报仇雪恨。这十年，我无一日不在打听他们的下落，如今既然知晓，定不会饶过他们！”她语气中的冷意和愤恨让我有些遍体生寒，我是那般清楚地知道仇恨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东西。

它会毁掉一个人的天真，一个人的善良，一个人的自我，更有甚者，会毁掉一个人原本拥有的一切。

我很想对她说不要被报仇之心蒙蔽心智，冤冤相报何时了？

但是我根本没有任何权利说这些话。

且不说我对于她来说算是一个陌生人，说出的话她不会听。单看她这一身武艺便能想到她为了报仇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安然过世时，她应该年纪还小，若非为了替安然报仇，她根本不必学武。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让她此刻放弃，岂是那般简单的事情？

司浩淼似乎知道多说无益，直截了当道：“我们与庄主告别后便出发吧。”

“不必了。”安若道，“我想他此刻不会愿意见任何人。”

想到此前曾发生的事情，我心知她说的没错。而我们追浣纱那一幕被不少人看到，自然会传到他耳中。我们见到他之后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不见为好。虽然这么做，显得太过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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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山庄脚下是结城，本预备雇了马车直接到邺城，却不想刚到大街上我们便被一堆人被追着跑。不用怀疑，又是那些寻人告示惹的祸。不过这些追我们的只是普通百姓以及武林高手，与此前的那波杀手并非同一类人，对我们无实质性威胁。

但即便如此，我们也被追得颇为狼狈，不敢再在城中出现，以免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方晓越一个没有武功的人被我们拖着跑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摆脱那些人后，他瘫在地上，再无半点力气；安若一身武功，此刻倒仍旧好端端地站在那里，连大气都不喘一下。该强的不强，该弱的不弱，两厢一对比，倒是颇为有趣。

司浩淼歉然道：“此事是我的过错，却无故连累了你们。”

方晓越一边摆手示意无妨一边继续喘着粗气，安若极其简洁道：“我这两年被人追着跑早已形成习惯了，多一次又有何不同？”

我想起方晓越曾提起他们两次相遇时的情景，心道，还真是如此。

他不过见了她两次，两次她都被人追，不由晒然一笑。忽又想起什么，转头看司浩淼：“你既然写了信给你爹告知自己的下落，他怎么还不撤了寻人告示，难道真的嫌自己的钱太多不成？”

“我亦是不知。”他摇摇头，又若有所思道，“不过既然他还这么有闲心派人来抓我回去，应是并未遇上什么大＊麻烦……”

我道：“不一定哦，或许是他遭遇了什么事情无暇撤下寻人告示，又或许，正因为遭遇了什么事情才火急火燎地想要把你找回去……协助……”

看到司浩淼的脸色我识趣地闭口不言。暗暗懊悔道，我打击他打击惯了，以至于不由自主地说出这番话来，根本未顾及他的感受。此时此刻明显先让他安心才是当务之急，我怎么反其道而行之呢？

我拍拍自己的嘴，懊恼不已。

他看着我哭笑不得：“你所言亦是情理之中，这层可能性也并非没有。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尽快赶回邺城罢。”

方晓越此时方缓过一口气来，断断续续道：“不必过分……忧心，司伯父……在商场……摸爬滚打日久……寻常之事定然难不倒他……再说，还有我爹时不时地帮衬，定然不会出什么大事。”

司浩淼颔首：“我虽然明白，可心中终归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既是如此，那便走罢。”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想要站起来，无奈腿还是有些发软，险些摔回去。司浩淼无奈地按住他的身体，“又不急在这一时，你先好好休息。”

方晓越略有些歉然。

司浩淼拍拍他的肩膀示意无妨，旋即在他身侧坐下：“左右无事，我们也顺势休整一番，免得赶起路来不知何时才再有机会休息。”我点点头，虽然我们不似方晓越那般虚弱，但被追了那么久的确也有些疲累。

安若坐在我左侧，我侧过头恰好看到她空无一物的耳垂，忽然想起当初她给方晓越的那个信物，好奇道：“你那个耳环真不打算要回来了？”

“耳环？”她愣了愣，似乎一时没明白我在问什么，“什么耳环？”

我想，她大约没想到方晓越会将那段故事讲给我们听，我这句话又没有任何前后语境，她听着自然糊涂。遂解释道：“方晓越曾提起过你们相遇之事，说你留下一对耳环给他，言说若一年内你们还能再见面便向他赎回耳环；若不能，这耳环便当做你的赔罪之物，归他所有……”

她侧目看了方晓越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恍然的笑来：“是有这么一件东西来着，你不提我倒是忘记了。”

她起身走到方晓越身畔，向他伸出手去，眼波柔柔：“虽然已过了一年之限，那耳环我还是要向你赎回，毕竟，那对我来说是一件无比珍贵之物。不知你可愿意还给我？”

“自然。”方晓越在怀里摸索一阵，拿出那对做工精致的珍珠耳环，放到她手里道，“物归原主。”

安若的眼睛在耳环上流连许久，似有怀念之色。片刻后，右手轻轻一握，将它收在手中，轻声道了句：“多谢。”

方晓越摇摇头：“我当日便说过我救你乃是心甘情愿，不求你任何回报。你将这耳环留下，我便权当为你保管。”

安若又深深看了他一眼，似有所动，重新走回我身侧坐下。

我和司浩淼对视一眼，笑得意味不明。

但转瞬我又想到她此次去邺城的因由，笑容又顿在脸上，纵然他们再为相配，这仇恨之心不减，她怕也是不会接受方晓越罢。“你每次被人追都是因为你杀了人吗？”

“算是吧。”她答得云淡风轻，面容更是没什么变化，只将那耳环放到自己怀里。我虽有些疑惑她为何不戴，但转念一想那是她爷爷留给她的东西，定然要收藏得紧密些，不能轻易示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