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免方晓越追问历城细节而露出破绽，我只得趁他还未回过神，先发制人地转移话题道：“你为何会在此地？”

他似乎并未察觉我的意图，不以为意道：“我此前游历到苍然，遇见安然山庄庄主安若，见他行事坦荡磊落，便起了结交之心。而他素来喜欢广交群豪，加之与我相谈甚欢，便邀我一同来安然山庄小住几日。我却之不恭，便来了。”

他虽轻描淡写，我却察觉其中的不寻常。能得庄主亲自想邀，方晓越本身魅力自然不俗。否则这偌大的山庄内为何只有他一个客人？

“原来如此。”司浩淼恍然，“我曾听爹提过，我朝有三大山庄，雾霭、末源、安然。其中安然山庄由江湖高手榜排名第五的安魂剑安然建庄，时间最久，曾经盛极一时，但后来安老庄主被仇家围＊攻至死，山庄便渐渐销声匿迹。后来由何人接管，民间亦是知之不详……”

“我们今日既然在安然山庄内，对江湖传闻还是莫要多提为好，免得落人口实。”他似乎对此讳莫如深，我们点点头。

他又道，“你们到此来所为何事？”未等我们作答，嘴角忽又微微上扬，“可别说什么游历至此，见山庄景致不错便起了探访之心，我可是不会信的……”

他一句话将我刚想出来的借口给堵了个严严实实。我颇有些无奈地看司浩淼，他微微摇了摇头，苦笑着看方晓越，“若事实真就如此，你也不信？”

他笑道：“我们的司大少爷何时这般喜欢游山玩水了？”

司浩淼挑眉道：“向来如此。”

“是吗？”方晓越似笑非笑，“我怎么听说伯父为了找你几乎将整个西语给翻了过来？你还能这般悠闲自在在外游山玩水？这可不是我所知道的司浩淼。若是以往，你定然不胜其烦，全无玩乐之心……”

“你倒真是了解我。”司浩淼大笑出声，“罢了罢了，就知道瞒不过你，与你说实话罢。你可还记得浣纱？”司浩淼这般实话实说倒在我意料之外，但我转念一想，当年司浩淼和浣纱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方晓越绝不可能不知。而若那浣纱真在这庄内，借助他的力量或许更方便我们找人，便也由他去了。

“倚红楼的头牌浣纱姑娘？”方晓越颔首，“自然记得，你甚至曾想娶她过门……若非伯父阻止，如今她已是你府内少夫人……”他刻意提及此事，似乎想看我暴跳如雷的反应一般，看我的眼神颇为意味深长。

本来我觉得我已经够八卦的了，没想到他八卦之心与我不相上下。但很可惜，我不会如他的愿。一则因为我早知此事，二则司浩淼说过并不爱她，娶她不过是为了做戏。既是如此，我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但方晓越却不知道这一层，还以为我度量极深，看我的目光比刚才倒多了几分玩味。

虽未收到他想象中的效果，他却也不以为意，续道，“但我听说，她很久前就无缘无故失踪了。你在此处和她有何干系？”

“我今日无意中撞见了她进了这庄内，一路跟了她来，却不想这山庄实在太大，我们甫一入府便失了她的踪迹。”司浩淼道，“你也知道我与她有过一段……”他似乎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似的，说到这里顿了顿，最后归结为，“孽缘。”

我微带嗔怒地看了他一眼，就算为了诓骗他替我们找人，也不至于这般形容罢？明明没有情缘，何来的孽缘之说？

司浩淼却像是没看到我的眼神一般，将话说下去，“而我今日既然已爱上其他女子，与她之间必须得做个了结。但她刻意躲着我，我全无办法。你既在这庄园内，能否帮我这个忙，帮我找到她？”

我没想到他竟用这个理由，虽然并非全部实情，倒也绝非谎言。

他要了结不错，只不过中间还有个错放的缘由在里面，而这一点他不方便说，大约也不会说，毕竟这可是关乎他面子的一件大事。

方晓越微微迟疑一番，却很快点头，“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但你也知道我在此处是客人，有许多不便之处。若我找不到她，你可莫要怪我不尽心。”其实，以他在外历练多时的经验来看，司浩淼对他的隐瞒他不会看不出来。但他却还是不问细节地帮助他，由此可见他对司浩淼的信任之深。

“自然不会。”司浩淼自然明白他的为难之处，客人总归不能那般大摇大摆地到处找人，“你只要帮我留心便可。其余的我们会另想办法。”

方晓越点点头：“好。”言毕又想到什么似的看了看天色，“今日天色已晚，你们要宿于何处？”

我们皆未想到这一层，不由面面相觑，笑得颇为勉强。

他失笑：“看你们如此言之凿凿，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更好的法子。结果连住处都没有着落，该让我说你们什么好？”

司浩淼耸耸肩：“我知道你不会对我们不闻不问，所以才敢这么堂而皇之。”

“你倒是真看得起我。”

“那是自然，好歹也是打出来的情谊不是？”

司浩淼话音未落，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我看着这般交谈的他们，心生艳羡。虽说司浩淼朋友不多，脾气又差，只有方晓越这么一个算得上知心的朋友。我活了这么些年，却还未曾有过这么一个知己。

其实，所谓知己，无需太多，一个足矣，司浩淼于此已足够幸运。

少顷，方晓越拍拍司浩淼的肩：“罢了，谁叫我摊上你这么个尽会给我惹事的朋友。从小到大总是给你收拾烂摊子，这次便再帮你一次罢。我现在带你们去见庄主，看能否让你们宿于庄内，也方便你们行事。”

我和司浩淼对视一眼，皆满怀欣喜。心道，若真是如此，倒真是省了我们许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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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山庄如今的庄主安络与我想象中太过不同。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只不过脸色却有些不太自然的蜡黄，嘴唇四周蓄了一圈胡子，似乎许久未曾刮过。虽然看起来威严仍在，却总觉得他有些过于颓废。

他听闻我和司浩淼是方晓越的朋友后，不仅不为难，反而颇为欢迎我们的到来。看起来极其好相处的一个人，也能看出方晓越所说的极爱结交天下豪杰之心。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不大说得上来问题出在何处。

对司浩淼和方晓越说时，后者若有所思，前者安慰我说想多了。

想来司浩淼向来观察入微，也没看出什么异样，大约真是我多心了，便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左右我们来此的目的并非为他。只要找到浣纱便大功告成了。

当夜宿于醉花坊，此处遍植梅花，但由于此刻还未到开花时节，嗅不到所谓的可以醉人的梅香，但看到满院子的梅树倒也聊以慰藉。

约莫子时，我和司浩淼相继出了醉花坊，在庄园内四处搜寻浣纱下落。

浣纱是狐妖，定然会寻机出来吸人精气来补充自己所需。

虽然她极有可能趁我们不备已然溜出了安然山庄，但我潜意识里总觉得她还在这里，而这里和她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沿途遇见一波又一波巡夜的人，但却并未见到我们想找的那个人。

夜已过半，我们找了许久都未见到半分她的影子，料想是猜到我们会跟来，因此投鼠忌器，不再出来。

我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

司浩淼宠溺地揉揉我的头发：“今夜看来注定是要无功而返了。既然累了便回去休息吧，明日再想办法。”

我点点头，拉着他的手，正预备和他回醉花坊。却忽地听到有些奇怪的声音从身后某个地方传来，像是低低的呻＊吟，又像是压抑的哭泣，甚至还夹杂着打骂声，但因为隔得太远听不真切。

夜色深沉，而这声音若有似无，出现得又有些莫名，使得此处气氛蓦然凝重了几分。

我的困意瞬间消失无踪，和司浩淼对视一眼，纷纷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追过去。听得那声音近在耳旁，身后忽地传来方晓越困惑的声音：“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来不及回答他，只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预备再循着声音而去，却忽地发觉那些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我们之前所闻都是幻觉一般。

我又屏气凝神听了许久，那声音再未响起过。

如今我们所处，是丛丛假山之中，而假山之后是山庄内的一处别苑，高大巍峨，却冷冷清清，映着冷冷的月光，更添了凄清寂寥。

我叹口气，看来我这好奇心是满足不了的了，略带怒意地瞪着方晓越：“你夜里没事出来瞎晃悠什么，你知不知道夜里有多危险？那狐……”言及此忽又响起他并不知浣纱身份，便又改口道，“若不是你，我们定然已经发现那声音的来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