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牵姻缘线
作者:凌落兮 | 分类:科幻 | 字数:5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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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一言诺 第十章 龙国遂城
山下战火弥漫,雪卿提起战争的可怕时,我依旧处于一个旁观者位置,纵然觉得残忍,却也无法感同身受。而现今,我站在龙国边境小镇上时方真正感受到战争是怎样一种可怕的东西。
它将好好一个城镇几乎变成了一座空城。一路行来,此处无半点人声,空荡得可怕。
本打算在集市上让司浩淼换下他那身几乎变成灰色的衣服,可此处已无半个商贩,遑论找个成衣铺买衣服。
这一年,司浩淼因担心我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离开,无暇买些换洗衣服,只能拿包袱里的几件相互替换。一年换来换去,又胡乱在水里漂净晾干,如今已然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此前他向来不会穿一件衣服多过两次。
值得庆幸的是山下有一处河流,他能就着河水洗澡,不至于脏得看不出模样;而山下也有果园,河流中有鱼虾,让他能够勉强果腹,不至于饿死。
我无法想象,这一年,他是怎么熬下来的,他本是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啊……
而他原本就伤势未愈。
我从来不知他能吃这么多的苦。
我在这镇上几家药房内勉强找到一些治伤的药物,没有大夫我只能自己动手为司浩淼清理他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又被瘴气日夜侵蚀不得痊愈的伤口。好在这一年给雪卿打下手也学会了些处理伤口和包扎的技巧,不至于毫无头绪。
他原本不愿让我来,但在我威逼利诱下只得妥协。他掀开衣服后,我却看着他浑身的伤口发呆,见此他微微挑眉道:“怎么?忽然觉得本少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被我迷得神魂颠倒是不是?”
我知道他是不愿见我为他伤势心中难过,刻意缓和气氛,便假作生气地瞪他一眼,拿柔软的布沾了清水给他清洗:“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
他笑了一下,没说话,而好看的眉头却因我的举动明显皱起,显然在极力忍着痛。
司浩淼的伤口溃烂发炎,周身没几处完好之地,我尽管努力动作轻柔不碰疼他,他的脸色却依旧不大好看。我眉头直抽有些不忍心再下手,他却摇头安慰我道:“无妨。”
我只能咬牙继续,期间他不发一语,只微微皱着眉头。
我别开头不忍再看他努力忍痛的面容,这会让我更为愧疚。
若这一年,我能有一日肯下山去看看,若我肯相信他的真心,他便不会是今日这般模样。
纵然他没有半分抱怨,我胸口处却难受得紧。若我能流泪,他便能发觉其实我并不像他想象中那般坚强,无坚不摧;更能知道,我对他的感情已经到了何种地步。可我哭不出来,而这情绪便只能积压在周身每一寸,让我有种压抑到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他的伤口清理完毕之后,我便转了身去看外面空无一人的街道。我不知道我在看什么,我只知道若我还对着他的话,我一定会露出些十分难堪的表情来。
他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后,见我看着街道上被风扬起的尘土发呆,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打趣道:“这空荡荡的街道比我好看吗?让你看的如此入神?”
他的轻声细语让我眼角一酸,纵然哭不出来却大约也是哭的表情,但因为无泪旁人看来定然是十分诡异。我转身抱住他,将头埋在他怀里,却又怕碰到他伤口不敢使力,声音有些闷闷的:“对不起。”
他似乎因为我的举动愣了愣,然后轻笑:“你又没有做错事,何必道歉?”
“若不是我,你也不会……”
“傻丫头,等在那里是我心甘情愿,又非你强迫,哪来的错?”他轻拍了下我的背,语气轻柔地安抚道,“放心好了,不过一些小伤,很快便会痊愈。”
纵然他这么说,我心中却依旧像是堵了一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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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国是个小国,与西语不可同日而语。
从边界城镇到达龙国都城,不过费了我们一日脚程,而一路上,战争的气息随处可见,龙国被一股强烈的不安气氛所笼罩。
龙国都城遂城亦是如此,城门紧闭,烽烟四起,进入紧急备战状态。城内外到处弥漫着战火的痕迹。城外敌军百步一营,十步一哨,虽未曾对遂城发动攻击,看起来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我用了隐身和飞升之术,才带着司浩淼突破陈国军队的包围圈,有惊无险地进入遂城内。
城内的情况比我想象中还要糟糕,残兵伤将随处可见,哀嚎声四起。龙国虽然还未成为空城,却也几近强弩之末。偶尔会见百姓在大夫的指挥下为战士们包扎伤口,他们一边磕磕绊绊地包扎着,一边怒骂自己的君主。一问之下我才知道龙国君主都已经弃都城北逃,只余数万将士们仍在勉力支撑着。
我没想到不过一年时间,龙国便从强势的一方转为如此劣势的局面。
按说以顾念止的领军之力不至于败退至被敌人攻到家门口才是,但眼前所见却又让我不得不信。
这情形让我隐约明白为何顾念止失约的原因,他非不愿守约而是不能守约。家国存亡、数万人的性命和个人的承诺相比,显然前者重得多。
就算他想要守住承诺,根本也无法突破敌军重重防守到达青鸾山。除非他像我一样,有飞升之术,又或者像小止一样有一双翅膀。
小止在遂城内飞了许久,兜兜转转最终在城墙上停了下来,落在一个背对着我们站着的男子肩上。
暮色四合中,那男子周身被落日的余晖染得血红。手中握着一顶破烂的头盔,头发散乱随风而舞,穿着一身银甲,却被战火熏得灰黑,已不复当年少年将军之英姿。我虽未见过顾念止,却第一眼就觉得他就是顾念止。
他本在看着城墙四周的敌军阵营发呆,小止落在他肩上时的细微举动将他神思拉了回来,他偏头看到它,眸中显出震惊之色,而这震惊随后又转为柔和淡淡的喜悦:“是她让你来的?”
虽然他侧着的脸庞满是灰尘,几乎看不清长相,但仍能够夺人心目。若只论样貌,他远不如司浩淼那般俊美无俦到祸国殃民;但若论阳刚之气,即使十个司浩淼也比不上他,他只单单站在那里,却似乎将世间的豪气尽数揽于眉间。而他那眉骨处一条刚添的伤痕,更让这股豪气显露无疑。
从那箭伤可想象出当时的凶险程度,那一箭若再偏一寸便会刺瞎他的双目。可他脸上除了些浓重的疲惫,看不到半丝退缩和畏惧之色。而这一点让我对他肃然起敬,千军万马于前而他面不改色,雪卿说的没错,他果然是一个适合战场的人。
“是我们带它来的。”为免被守城的士兵拦住,我一直用隐身术隐了我和司浩淼的身形,此刻方收了隐身术在他面前现出身形。他看到我们的那一瞬间,眸色微微露出些诧异,却并未失态。
“你们见到她了?她可还好?”这是他问我们的第一句话。
我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好,也不好;说不好,也好。”
我这绕口令一般的话,他却似乎听明白了,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那我便安心了。”
他说完这话后便又转身看向城墙之外,似乎那是眼前他唯一关注的事情。
纵然我知道此刻有些话不该问,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不问问我们为何而来?”
他未回头:“我不问,你也会说。”
他轻轻的一句话让我有些抓狂,他也太狂妄了罢。哪里像雪卿说的那般孩子气,性子有趣?
若是以往,我非和他对着干不可,你让我说,我就偏不说。可此时此刻,他处于如此境遇,我若还和他赌气,岂非太过不明事理?
我忍了忍道:“你此次失约,雪卿虽然表面上装作不在乎,心内却始终难以割舍。纵然这两年来她躲着你,却始终未能真正做到不闻不问。我来,一是想知道你失约的原因,二则想要问问你当初为何要将战争引入青鸾山。”
“那些事已成为过往,如今再提并无半分意义。”
“但你甘愿就这么被她误解,甘心就此和她成为陌路?”我冲他嚷出声,他怎么还能如此面色淡然,难道他对雪卿的感情并非我以为的那般深重?但我看着他的面容,顿了顿,又缓下语气道,“若你真的甘愿,又怎会连续两年都到青鸾山上,守着那已经算不上约定的约定?若你觉得毫无意义,又何必露出这样怅然的表情?”
“甘愿也好,不甘愿也罢,已经不重要了。我本以为家国太平是可实现的愿望,我本以为我可以给她想要的安定,可是你看……”他指着城墙下的千军万马,“我并没有我想象中那般强大,强大到以一己之力对百万之师。你猜,我们还能守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