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起了？”陆子夷音色清冷，淡漠如旧，却寻不到我之前熟悉的痕迹，“那你今日便将欠他的原原本本还来罢。”

这对话让我天马行空的脑子想起些不该在此刻想起的东西，比如说断袖之癖，什么欠了情债之类的……瞬间又囧了囧。

“既然被我拿走，就绝无再还回去的道理。”狼妖冷漠道，“有本事就自己来取。”

他话音未落，陆子夷已经移至他身前，人剑合一，化作千万剑影朝他攻去，那光芒如雪如镜，照得妖魔鬼怪无所遁形，无孔不入。

狼妖面色变了变，虽然立刻支起了屏障抵挡，却还是抵挡不住陆子夷这几乎拼尽全力的一击，他迅速腾挪，速度极快，如无数道狼影，分不出真身所在。但纵然他速度再快，却抵挡不住那如影随形的千万道剑影。

剑影入身，他猛然吐出几口血来，跪倒在地，面上满是难以置信：“你，你怎么会……怎么会突然有这么高的功力？”旋即又似想到了什么，拔高声音肯定道，“这不是你的力量。以你之身绝不可能有这么强的力量！你……你这力量是从哪里来的？”

“我的力量从何而来，你无需知晓。”陆子夷恢复真身，飘然静立，脸上却是看透生死的超然物外。

这变故让我和司浩淼都愣住了，陆子夷爆发的功力绝非他一个人类所能拥有的，他能将狼妖一举击退便说明他比狼妖修为还要高，而狼妖起码有一千三百年的功力，若比他高的话……怎么可能？！

我更不能理解的是，为何他有这么高的功力此前却一直隐而不发，非要等到我们都受了伤，他才……

等等，受了伤？我看了看自己心口的五个爪印，那里皮肉翻开，血肉模糊，看起来极为可怖。再想想陆子夷看到我伤口时的形貌，愕然看向他，莫非他是因为我才爆发？难不成他平时没有这么高的功力，只遇到特殊情况才会突然增长，比如说像他心爱女子的我受伤之类的……？

可……那也太扯了罢？！

我转瞬又好笑地摇摇头，将自己的无厘头的推论给推翻。这怎么可能呢？功力又不是感情，岂能说长就长的？

可究竟是为什么呢？我知道陆子夷并非那种刻意隐藏实力，而陷他人于危险之中的人，他这么做应当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但这个理由是什么？

若狼妖所言是真，这非他自己的力量，是借了他人之力，那么这个人又是谁？

谁能给他这么强的力量？

我一直都知道陆子夷是一个有谜团的人，无论是当初的那个白衣女子，还是今日突然增长的功力。但他总是一身正气，温文尔雅，笑容和善，让人如沐春风，能给人安定的力量，我就无理由地信了他，可如今却忽然觉得我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

但是，这世上有谁能够完完全全地了解另一个人？即使是至亲至爱之人也不例外。所以他的刻意隐瞒也好，无心之失也罢，我都不会怪他，也相信他不会伤害我们。

陆子夷收敛了一身的凛冽剑气，走到狼妖身前，眸中看不出情绪，但语气中却带着明显的冷漠：“独语，我本不欲与你清算过往纠葛，但你所作所为实在狂妄。今日，你若肯随我回镇妖塔便罢；若你不肯，便别怪我刀剑无眼，出手无情。”

狼妖因重伤跪伏于地，却依旧不愿放下背后被他点了昏睡穴处于昏睡中的南宫思悠。他抬头看陆子夷，眸中并无惧色，只是语气中带有不解：“我食你之心，你却不杀我？”

狼妖的话让我猛然瞪大眼，愕然地看向陆子夷，可后者却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又或者只是在听着他人的故事一般，面上无波无澜。

陆子夷他竟、竟然被狼妖食了心？！妖无心能活，但人无心不可活！他……怎么、怎么还能好好站在这？

努力回想和他见面后的点滴，我猛然一拍额头道，不对啊！他不可能被狼妖食了心！他之前渡给我法力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便说明他是有心的啊！我无法感知一个没有心的人的过往，我能肯定他是有心的，但为何狼妖会有那般说法？

我心中疑团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我死死盯着陆子夷，不肯错开视线，将全部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身上，生怕错过他说的每个字。他面色如常，容色淡淡，清清冷冷道：“被你食心之人是江清墨，并非我。”

狼妖怔了怔，认认真真地又看了看他的脸，半晌才道：“……你果真不是他。你与他样貌虽然一模一样，他却没有你这一身功力，也没有你这般超脱生死的眼神，更不可能活了几百年还能这般年轻……可既然你不是他，又为何会提起他？还要替他向我寻仇？”

“我并非要替他向你寻仇，抓你回去乃是师门之命，刚才所言乃是为了扰乱你心智罢了。”陆子夷神色淡淡，“至于我为何会知晓此事，与你无关。”

狼妖嗤笑一声：“原是青云观弟子。呵，不过一群虚情假意之徒，借着斩妖除魔之名，不分善恶，将妖魔尽数抓去锁在镇妖塔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世间那么多的恶人，怎不见你们去抓？妖魔就全都无恶不赦？”

“妖自然有善恶之分，我亦是知道观中行事多有不公，但那又如何？”陆子夷面色因他的话有细微的波动，语气却依旧淡漠，“观你之所作所为，便知你绝非善类。今日又有何颜面同我争论善恶长短？”

“我的确作恶多端，今日就算被你除去也不该有怨言，我这么说也不是为了自己辩解什么，我不过是看不惯你们这些道士的所作所为罢了，不过……”他顿了顿，“观你言行，似乎对青云观行事也颇有微词。既是如此，那说明青云观还有救……“

“观中如何自有长老们评断，我无权插手也无权置喙。”陆子夷静静看他，“倒是你，所作所为颇为自相矛盾。你食人心脏，杀人如麻，却似乎是明知是错却依旧去做，这又是为何？”

独语苦笑，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南宫思悠放下，方幽幽道：“那几百年，我为了找她踏遍大江南北，受过太多非议与折磨。若我不反抗死的便是我……”

“是么？”陆子夷嗤笑道，“据我所知，你无故袭击邺城，江清墨便是为了保护百姓被你食了心。敢问，他有何错？”话音最后，几近质问。

我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即使他极力掩饰，却也难掩怒气，可想而知此事对他的影响之大。虽然他说自己不是江清墨，但我总觉得他和江清墨关系匪浅，难道江清墨是他的远祖？可陆子夷不是说，自小便被青云观收养，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么？那又怎会知道江清墨之事？

我的脑袋快被这一个个问号给填满了。

独语低头，目中有微微的愧色，片刻后叹道：“若我说，我是被人利用了呢？你会不会信？”

陆子夷默了片刻后，语音低沉道：“何人？”

独语苦笑摇头：“事情已过去几百年，就算你知道是何人又如何？终究食了江清墨之心的是我，无论背后之人是谁，你都已不可能再报当日之仇，与其对此耿耿于怀，还不如，就把这仇恨归结于我身上。这样你我都落得个安心自在。”

陆子夷淡淡道：“事已至此，我并无追究谁对谁错之心，如今有此一问不过是想求得一个真相罢了。”

独语看他言语不似作伪，思索片刻后，终究看向他，面色肃然：“你可知道薛册？”

“薛册？元淮将军之子？”陆子夷脸色突变，在得到独语的肯定眼神后，神色微微恍惚起来，嘴角露出一抹又似嘲讽又似苦涩的笑容来，“竟然是他？竟然是他！以挚友之名伤人性命，他倒真做的出来！”

独语道：“我为寻找曲微转世之身到了邺城，遇见了他，他知道我要找人后言说替我查探。当时我以为他是真心实意，后来方知他不过是为了成全自己的私欲，替他做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他也的的确确替我找到了曲微转世之身沥沅，并让我与她相见。沥沅因家门巨变流落风尘沦为官妓，我为替她赎身，到处奔波打点，可他却趁我不在意图*于她。遭到反抗后，他失手杀＊死她并嫁祸于江清墨。”

“我被他言语蒙蔽，一怒之下袭击邺城县衙，江清墨为保护邺城百姓，被我吞了心。后来我无意中撞见薛册醉酒时同他人提及此事，方知道他才是罪魁祸首……”他目带愧疚和自责，“他是我唯一一个错杀之人，因此一直耿耿于怀……今日既然遇见了你……不管你是出于怎样的目的，又是怎样的身份，你要杀了我，我都不会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