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霜，”时飞扬看着跪地哀求的她，神色间满是疲惫，“十年前，薄云天为了一己私欲害我命悬一线被毒性日夜折磨样貌尽毁。之后，为了夺得时家的剑谱，意图玷污玉儿逼她自杀身亡；八年后，他又使计谋害我被困剑阵引得宸儿被＊迫迎战，并让你和宸儿自相残杀，害得他肉体无存。你告诉我，你要我如何原谅这个衣冠禽＊兽！”

“我爹所做的一切，我无力辩驳。但阳宸是因为我的一意孤行才……”薄霜眼神哀伤落寞，“我一直不愿相信阳宸已经离我而去这个事实，可是，事到如今，我却无法再欺骗自己。既然他已不在人世，我活着又有何意义？若您一定要伯母和阳宸报仇的话，就杀了我罢。我愿替爹一死！”

“薄霜，你怎能如此犯傻？！你太让我失望了！”时飞扬勃然大怒，面容尽毁的脸更显狰狞，“你一意寻死，那宸儿当初以肉体换回你的意义又在哪里？”

薄霜愣住，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以肉体换回我……”随后又猛地抬头，迫切地寻求一个答案，“您说的是真的吗？我能活下来真的是阳宸他、他……”言已至此，她却忽然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时飞扬察觉自己失言，闭了闭眼。可睁开眼后却似下定决心般，叹息道：“既然事已至此，我瞒你无用。我便将一切告诉你罢……”

然而他话音未落，林中却忽然传来一声尖锐而凄厉的啸声。他愣怔了一会才看向那林中奔出速度敏捷却疲态尽显的山豹，双手颤抖不已，几次发声却都不能。

那山豹行到他身前，用头摩挲了一下他的衣角。这个年近半百的男子因这举动流露出悲凉无比的神色，蹲下身用手抚＊摸着山豹的脊背，随后沉沉叹息。

“豹儿……”薄霜没想到说过不跟她来末源山庄的山豹竟会突然现身在此，尝试唤它，“你怎会来此处？”

山豹不言不语，只用一种悲哀的眼光深深凝视着她。

薄霜虽然觉得奇怪，却并未多想下去。因心中震动太深，想要知道真相的心太过迫切，她再次转头看向时飞扬：“您要告诉我的事情是什么？”

山豹愈发不安地蹭着时飞扬，烦躁地在他掌下动来动去，似乎不愿让他说下去。

我扭开头，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我自然知道它不愿让时飞扬开口的原因，我在它记忆里看到了一切，可我不敢告诉薄霜。

时飞扬尝试安抚山豹的情绪，眸中亦是泫然欲泣的泪：“让我告诉她好不好？若她现在不知道真相，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支撑。这也不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对吗？”

山豹依旧暴躁不安，时飞扬轻轻抚＊摸它的头顶：“我知道你的顾虑，但你也该给她一个机会。每件事，你都想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想要保护她，可最终，你却在无意中伤她甚深。若以后她知晓一切，她会更加无法原谅……”他说着说着，几乎哽咽不能言语，“我也不忍见你如此……算是我求你了，好不好？”

薄霜的眼睫抖了抖，隐约察觉了什么似的，将目光全部转移到那不安的山豹身上。她缓缓靠近它，将头贴在它的脊背上：“豹儿，你在我最孤独最无望的时候出现，从一群野狼口中救下我，从那时起，我便将你视为我最好的伙伴，我也知道你是真的想要保护我。虽然我不知你知道些什么，又想要对我隐瞒什么，但我求你，让他告诉我一切好吗？我想要知道真相，即使这事情原本的模样不是我能想象到的，我也愿意去承受。”

山豹转了转眼珠，那神态似乎在问：“若你知道真相，可愿好好活下去？”

薄霜怔了片刻，扯出一个极其恍惚的笑容来：“豹儿，我答应你，无论真相如何……我都……都会好好活下去。”

山豹静静看了薄霜一会，忽然挣脱他们的怀抱，只身跑到一旁的石头旁蹲了下来。我叹口气，在时飞扬开口讲述的间隙，挪到山豹旁边，抱住了它颤抖的身子：“你放心罢，还有我，我不会让她寻死的。”

它在我的怀里渐渐平静下来。

而我也在时飞扬的叙述中再次想起了我在山豹记忆里看到的那些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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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阳宸第一次见到薄霜时，她一袭白衣，执伞立于桥畔，蹙眉看着衣角泥污。

他的确是抱着报仇之心而来，可他当时却并不知道这女子便是他要报复对象的女儿。

他只是单纯地起了戏弄的心思，刻意在她面前停下，说要帮忙却不过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他印象中，这样的女子，无不被养的高高在上、纯粹无瑕，怎会和他这种看起来就像是登徒子的男子有任何接触？可那女子答应得太痛快，痛快的让他微微有些错愕。

而他们一路于繁华闹市穿行而过，虽然因为下雨的缘故街上行人不多，但偶尔遇见几个都会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他原以为这样会让她落荒而逃，可她端端立于马上，神态丝毫不受影响。她整个人如同不被世俗沾染一般，那般纯粹自然，丝毫不扭捏造作。

莫名就对她起了些许好感。

可当到达目的地时，他才恍然发觉，那女子竟是末源山庄的大小姐薄霜。众人皆知薄云天此次论剑大会的潜在意图便是为他这女儿择婿，他亦是为此而来，却不料今日竟阴差阳错地撞上。可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不是欣喜，而是淡淡的失落和苦楚。

可他刻意忽略了涌上心头的这若有似无的情愫，报仇计划愈加牢固而深刻。他要让她爱上他，并利用她接近薄云天，伺机报仇。久历情场的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博得她的亲睐，于是他选择了欲擒故纵。他以有事要做告辞离去，离去的瞬间他瞥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而这失落不知为何却让他一人掣马在街上游荡了许久，不知何去何从，任由雨滴落满他的红色衣衫。

论剑大会当日，他没想到薄云天竟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因他与父亲过于相似的样貌。虽然碍于众人在场薄云天允许他参加论剑大会，可那赤＊裸裸的敌视目光如影随形，让他有如芒刺在背。

他第一场比试获胜后便躲开众人，一人在庄内闲逛。他存了想要同薄霜偶遇的心思，可遍寻不见。颓然之际，却被一只受了伤的兔子吸引闯进后山，之后便遇见了她。她一袭坠粉衣裙在万花丛中若隐若现，和周围花枝几乎融为一体，那一瞬美得惊心动魄。

他怦然心动，有一瞬，竟后悔将她纳入自己的计划之中利用她来报仇。潜意识中，他不想伤害她。可待他神智归位时，他却依旧走向了她，选择将她拖入局中。他辗转漂泊，历尽苦楚拜师学艺，努力了近十年，便是想着学成之日能够得报血海深仇，让父母在九泉之下瞑目。他绝不能让自己因为一时心软和贪图享受而功亏一篑。

他一步步取得薄霜的好感，虽然无法保证她一定会爱上他。但最起码，他能察觉，她并不反感他的靠近，而这样，便足够了。

论剑大会他毫无悬念地获胜，他早就猜到薄云天不会让他那么轻易便得偿所愿，因此在他将薄霜许配给他人时，倒也没有感觉到愤怒或者惊讶，只挂着一副玩世不恭、浑不在意的笑容旁观着一切。

薄霜挥袖离去时，他心知，她并非无动于衷。他本以为薄霜会很快便来找他，可却没想到等了几日，她全无动静，而婚事准备得如火如荼。他这才恍然，他猜错了她的性子。从第一眼见她，他就该明白，她是一个不会和世俗抗争的女子，她对一切看得极淡，根本就不会为一两次邂逅便不管不顾地违逆父亲。即使她对他再有好感，也不能改变她的秉性。

而这认知让他心生不安，不知是为了计划有变，还是仅仅是不愿见她嫁给他人。

他终于按捺不住再次去了后山。不过是抱着试试的态度，而命运眷顾让他再次遇见了她，一样的地点，一样的场景。

风袭过，卷落树上的花瓣落在她的发间衣上。

他问她，你可愿嫁？那时那刻，连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那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未及回复，薄云天携卷着怒气的一剑凌空而至。他知道自己不是薄云天的对手，并不打算在这里与他决一死战。他刻意隐藏了实力，节节落败，被＊逼得无处可躲。他在赌薄霜对他的感情，赌她不会看着自己死。

若是赌赢了自然再好不过；若是赌输了，他亦有办法脱身。但在此之前，他想知道在薄霜心里，他到底占据着怎样的一个位置。而这么想时，他忽地苦笑起来，他竟如同初坠情网的少年一般，心中抱有不安的期待。明明是他设的局，却似乎将自己也困了进来。

而生死拼杀中，最忌讳的便是心不在焉。薄云天自然发现了他的破绽，一剑破空而来，携着雷霆万钧之势。他正预备虚晃一招，挥出*脱身，一人却挡在他身前为他挡住了这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