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人龙战争后期，人类军队逐渐显露出颓势之时，旧大陆确实有为了保存文明火种而建造的，能够穿越大洋的巨大海船。”陆盈盈拽着卢修的胳膊，边走边说道，“在史料中，太古时期的皇亲国戚，有些实力的猎人组织——猎人工会是中古时代的中期才逐渐形成和强大起来的——以及各大商会和家族都曾经组建过不同规模的海船船队。这些船队大多对凶险的海洋预估不足，九成以上都匿踪于茫茫的海洋中了。鲜有船队能登陆，却也有相当的一部分流落在主大陆外的，资源贫瘠的海岛上。真正能够来到新大陆的凤毛麟角……至少我还没有见到过有关成功上岸的记载。”

“大海有那么恐怖？”卢修半信半疑地问道。

“大海……呵，”庄暮走在前面，干涩地笑了一声。庄家也有与旧大陆相关的产业，早年他曾跟随家族的飞艇队伍去到过大陆的边缘，见过真正的大海。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也足够令他感慨万千。不过此刻自己隐瞒身份，却是不好发表感慨，只能说道：“海中的怪物，无论是体型还是实力都要比陆地上强大太多。据说甚至有一种常年漂浮在洋面上的怪物，它的身体就如一座金羽城那么大，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座飞空的岛屿一般，它坠落下来，便能引发海啸，再大的船队遇到它，也只能化为一片片浮木……小心脚下。”

尽管只是从言语中稍窥大海的点貌，卢修也被描述出的景象勾得出神，险些忘记了行走。两个少年几乎就要被高过地面的树根所绊倒，闻言赶忙高抬起脚来，小书士迈过树根，暗暗抱怨了一句：“这烦人的雾。”

“沼泽中天气变化无常，这才是猎人生活的常态。”白北举着一盏灯样的光源，驱散众人周身一小片地方的雾气，才让几人能够安稳地赶路。几十分钟之前，这一片外沼就被雾气笼罩了，两个热心的神秘猎人最开始时着实惊惶了一番，不过不愧是强大的猎人，片刻间就回复了常态。白北拿出了这根散发着冷光的金属短杖，就连读书甚多的陆盈盈也看不懂其中的机巧，光源的能量像是无穷无尽一般，已经用了几十分钟，丝毫没有变暗的迹象。

“所以，这个遗迹……沉船，到底有什么来头？”庄暮问。

“我也不知道。”谈到有关遗迹的话题，陆盈盈像是全然忘记了自己身处在凶险的猎场一般，“我是说，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话。”少女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当年的战争进行到最紧要的关头，几乎整个人类的资源都被用作备战了。骑士团和王国军在全国境内禁止携带军用物资出海，全大陆的最深港——邓德尔马港口被彻底封锁。想要秘密制造海船的势力只能以大陆南北较小的港口作为出海码头，不过想来像江波村和波凯村那样的地方，即便经过大规模的扩建，也很难承受海船的吃水量。”

“那是什么意思？”卢修被这番话弄得晕头转向，不知道少女在说些什么。

“也就是说，沉寂在沼泽里的这艘船，只能是修雷德王室或是骑士团自己的手笔了吧。”庄暮诡异地一笑，“监守自盗吗，果然是人类。”

制造足以出海的巨船、在船上储备新大陆中足够生存的资源，这两项都需要难以想象的巨大消耗。旧大陆的人类一面攫取着整个大陆的资源进行战争，一面又在后方开了一个大口子，将大量的人口、能源和财富投入了这样一个注定有去无回的事业，这便是人类的自私心在作祟了。很难说添足这部分资源会不会改写那次人龙战争的历史，但是失去了这些宝贵的资源，却也成了人类失败的根由之一。

更重要的是，一旦有了退路，人类便多半不会放手一搏了，即便那只是渺若星辰的希望。

讲到这里，女孩子目光莹莹，似是沉浸去了历史的波涛之中。小书士的声音渐渐细弱下去，脸上却显出了可爱的红晕，恍然未觉身旁的卢修已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许久了。

女孩的侧脸看上去圆润可人，鼻子精致翘挺，时不时地随着讲说皱上一皱。兴许是雾气的原因，少女的面容尽管近在咫尺，却也略显得朦胧，看得小龙人的心中隐隐有些异样。

“看我做什么？”陆盈盈从沉浸中脱离出来，见小龙人傻傻地看着自己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往脸上和头顶摸了摸。

“没……没什么，”卢修这才回过神来，急急地摇头说，“你懂的真多。”

“那当然，”小书士笑靥如花，“我可是个考古书士。”

“诶？我以为所有的书士都是研究怪物的。”卢修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女孩在营地中就表现出对怪物的习性不甚了解，今遭又屡次错判毒怪鸟的习性，但是在对历史知识的了解上，小书士又表现得超出常人，却没想到这才是根本原因。想到对方曾害得自己数次在毒怪鸟面前吃亏，少年有种被诓骗了的感觉。

哪里是人家不告诉我，分明是我自己没有问过罢了——少年在心中替女孩辩解道。

“当然不是了，‘书士’只是我们对有学问的人的统称，只有工会的书士才以研究怪物生态者为重。”庄暮说道，“不过历史工作因为文献和文物数量稀少，研究起来尤其困难，也难为陆姑娘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成就了。”

“也没有那么厉害啦。”陆盈盈不好意思地笑道，“只是我从小便不喜欢看那些怪物的图鉴，爹爹逼着我学习的话，我便挑着那些历史文献去读，一来二去便也记下了不少。书士考核什么的，只是试着考了一次，没想到居然过了。”

白北和庄暮悄然对视了一眼，在路上发掘到这个熟稔历史的书士正是两人的意外之喜。少女懂的东西越多，他们进入沉船后的把握便越大。眼下即便耐着性子，也要把“两个热心的前辈”这个角色演好，否则被对方看出一点端倪来，知识和情报可不会从死人的脑子里钻出来。所以尽管两人身边暗流涌动，但至少表面还维持着和谐的态势，至少在进入遗迹前都不会再起什么事端。

“隐蔽。”白北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来，他的手捂在光管的一端，神奇的发光棒登时暗下去，“我感觉到怪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