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虽然比以前丰盛，可在空空的大院子里也显得越发清冷，好在炭盆烧得很旺，给屋里添上些暖意。

终于熬到子时，整个镇上都被爆竹声炸响，再贫寒的人家也会放上一挂热闹热闹，以期来年事事顺心。

王大财也打开大门放了一挂，看到满地红屑才眼神复杂的关门。

这些炮仗要是喜炮该多好！

还以为至少要冷清的过完初三，没想到初一早上刚刚吃过红糖馅的汤圆，就有人上门拜年了！

第一个来的是赵小六，一见到开门的王大财，他就跪下磕头拜年:“王叔，今年我是最早的，应该比三秋还早吧！你们金银水挑了没有?”

“三秋又睡回笼觉了，说是晚上守夜睡得迟，又有炮仗吵她。好了好了，磕一个就是了，别弄脏你的衣服。”王大财已经穿上簇新棉袄，见有人拜年也是开心，见小六磕头忙递上早就放在兜里的小红纸包。

“还没有起床?这个懒妮子，那就一定没有挑金银水了，我这就去挑。”小六接过王大财厚厚的纸包，喜滋滋的放好就拿起系了红绸的水桶扁担去井台边。

他才挑水回来，就见院里满满都是人，小云带着几个姑娘正从地上爬起，笑盈盈的接红包。

等到赵小六将水倒进缸里，几个女孩齐拥上前，夺走扁担和水桶，嘻嘻哈哈的也去挑水。

赵小六心有余悸的站到一旁，望着王大财道:“叔，你的红包和水缸可够用?”

王大财也没有想到突然来这么多女孩拜年，听小六一说，才惊觉不对，这才刚刚开始，自己随便装着应景的红包就要发完了。

“快，小六，帮叔再装红包。”他走进屋里端出一个小箩，里面都是大钱小钱，也不数就往小六面前一递，自己则急慌慌的往后院赶:“三秋，三秋别睡了，赶紧起来！”

多准备准备总不会出错的，这一天王家拜年的人不断，赵家三兄弟，牛大户。

除此之外还有镇上一些免费喝茶的老客，也上门来跟王大财拱手行礼走上一圈。

下午王三秋陪着王大财登了余官人的门，以前两家并无来往，可这次不一样，王家起业了，这些镇上的实权人物也要拜年。

在余官人的客堂中，王大财唯唯诺诺坐立不安。

除了他之外，来拜年的还有经营万家客栈的万福全，有段家布庄的老板，还有好几个金银首饰铺子和杂货铺子的东家，这些人都是皮裘裹身，一派大气。

其实王大财也是毛领绒袄，可架不住他心气虚，跟这些往年见着退避的人坐在一起吃茶，就好像偷的人家衣服。

满屋子的人都是笑容满面，话里有话的无非是说他生了个好女儿，以后大余渡还得仰仗他多帮扶云云。

余官人的屋里只放着一个火盆，王大财却总感觉热得心慌，自己就是架在火上烤的鸭子。

好不容易坐着喝清一盏茶，等王三秋跟内院的官人娘子说过几句话出来，他就起身告辞。

新年第二日，赵正宽来请王家一起过节聚宴，现在满院豆瓣酱的缸已经空了，叠放到角落中整齐。

到赵家来，王大财很是自在，跟赵正宽在院里聊天，指点着当初以为要修房而平整出来的地基。

现在赵大去了柳家，小六住在王家店铺，家里卧房就只剩一个赵二在用。

“老二下年成亲，新房也不修了，琢磨着将老屋翻整一次，六间房子也够我们住下，以后小六成亲时再搭一间房子就是，这片屋基留着晒酱缸。”赵正宽规划着新一年的安排。

老二跟着王家做事是对的，只是收辣椒卖豆瓣酱的盈利就超过往年在码头扛活，再加上在王家铺子还有几两银子的工钱，收益颇丰。

大儿也成亲有了孩子，自己眼看就有孙子可抱，赵正宽每每想起就笑得合不拢嘴，这个年节是最舒心畅快的一年。

屋里，赵二和赵大正跟三秋商量事情。

“赵大哥，嫂子说你们今年要种辣椒，可跟你丈人商议过?”王三秋磕着瓜子，一边问着。

“说过，他说现在这家由我当，我作主就成。”赵大在乡下干几月农活，身体看上去比在码头上扛活时还健壮，柳家必定没有亏待过他。这时听三秋问起自己丈人的意见，他毫不迟疑的答道。

说完才感觉自己有点尴尬，摸摸头笑道:“你嫂子说，她爹娘对我满意得很，让我把那边就当自己的家。我就想着做主种辣椒，不仅是我家，就连小叔和村里几个走得近的人家也想种，小婶婶连辣椒种都准备好了，只等季节一到就播下。”

“什么时候下种?”王三秋咬着瓜子问，她还真的不知道。

“今年不好说，总得下过一场透雨才行。到现在还没有下过雪，以往年早该又是雪又是雨的天天下了。”赵大搓了搓手，现在干冷，就是没有雨雪，很反常。

赵二也坐过来磕瓜子:“牛大户也已经跟下面说好了，山地全部种辣椒，还要人多种豆。三秋，这样一来，今年的辣椒酱至少是去年的三倍不止，单靠我们自己晒酱做不了，小婶婶说她家院子大，能翻晒上万斤。”

赵家堂叔靠山，去年在荒坡上平出片地，砍树搭成架子，足够晒酱用的。他们的酱也卖出十几两银子，才短短几个月不仅收本还有赢利，可是动了心，今年就想弄更多的豆瓣酱。

王三秋知道，他们说这么多，最终还得靠自己卖出去才能赚钱。

所以每一个人，每一步安排都会告诉自己，自己答应就意味着要负责所产的东西。

这些事三秋也想过很多次，从裕衡商行要突然改合约开始。

不能在裕衡商行一条绳上吊死，他们既然有了别的想法，自己也得准备多的路数。

李慈虽然会帮忙，可是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没有利益关联的人身上，总是感觉不踏实。

就连乔九都可以突然离开，还有什么人可以相信，她只能相信自己。

自己得有一些人手，能将辣椒种出来，酱运出去，钱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