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真是个好人，缠绵病榻自顾不暇之际还能想着咱们的安危！”詹事夫人扶着小宫女心有戚戚。

“谁说不是呢，我是看明白了，满后宫里除了皇后娘娘都不是好相与的！”差点被剁了手脚的左丞相夫人面色发白，群间大滩水渍若隐若现。

“别说了，快些远离这是非地吧！”落后两步的右都御史夫人张惶四顾，生怕因这两个蠢货再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唯温婉慢悠悠走在最后，欣赏着满目红墙绿瓦心思莫名。

可惜，她还未走出宫门，身后便跑来个满头大汗小太监急急叫住她：“林夫人稍慢一步，皇后娘娘有情！”

一众走在前头的官眷们齐刷刷回头，那探究不屑的眼神似要将温婉剜出几个洞来。

温婉无心理会旁人，只温吞跟着那小太监走到了坤宁宫：“皇后娘娘金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吓到了吧？本宫能安然无恙你当居首功！多谢你了，坐吧。”坤宁宫寝殿内寂静无声，只余一道疲惫沙哑的声音透过屏风低低传来。

温婉也确实跪不得太久，因此只磕了磕头便扶着宫女的手坐上圆凳：“娘娘哪里的话，臣妇还指着娘娘赏个体面的下半生呢！为娘娘效劳是臣妇的福分！”

杭氏无声一笑：“惠妃蓄谋造反，太上皇后娘娘受了无妄之灾命在旦夕，你与她有些交情，且替本宫去探视一番吧。”杭氏拖着脑袋侧躺在床塌上，面色红润，眉间风情万种。

一只粗壮手臂横在她腰间，趁她说话间隙攀上高峰，杭氏嘤咛一声皱眉看向身后。

温婉宛若不闻，恭敬提醒：“钱氏身旁有位宫女武艺高强，凡钱氏入口之物都要经她之手仔细验查，想要动作恐怕不易。”

杭氏眉毛一挑，扬声冲屋外吩咐：“把人带上来！”

温婉回头，青鸳被奄奄一息带上来，身上伤痕遍布，十指血肉模糊。

温婉心中一紧，却听杭氏接着道:“你说的可是她？可怜见的，惠妃宫变不但派重兵围攻南宫，连乾西偏殿所有人也未放过，本宫的人到时院里一地尸体，独这宫婢剩了一口气被带了回来。”

“你背叛了娘娘……你不得好死……呸……蛇鼠一窝……”低低的咒骂不断传入温婉耳里。

见温婉不言，杭氏挥了挥手青鸳很快被带下去：“除了她，长期监视你的那个宋允之本宫也请了来喝茶，你放心，无人能胁迫你。”

温婉笑得淡定：“有娘娘护着，臣妇才能亲手报昔日之仇，多谢娘娘抬举。”

那与温婉打过几次交道的管事大嬷嬷便悄无声息走到她身后对着杭氏一福，又回头对温婉道：“林夫人，咱们这便动身吧？”

温婉冷冷看她一眼，扶着桌子站起身慢吞吞走在前头：“嬷嬷倒是着急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与钱氏也有深仇呢？”

那宫嬷被她眼神所摄，讷讷闭上嘴跟在后头。

“呵呵，有意思！”杭氏笑得变幻莫测。

迈过坤宁宫门槛时，宋允之和青鸳的惨叫在温婉身后清晰而突兀响起，那宫嬷偷偷斜眼瞧了瞧温婉，得来她的似笑非笑：“嬷嬷想看到什么？”

宫嬷垂头，目不斜视。

等到乾西偏殿时，那宫嬷还是忍不住同温婉多说了一句：“夫人是聪明人，当知晓皇后娘娘是个什么意思，惹娘娘不痛快的后果是一般人承担不起的。”

温婉点头，信步踏进院子：“知。”

那宫嬷便带头走进偏殿，到得门口时又伸手接过小宫女手中食盒，无声从里头捧出碗滚烫的药汤交给温婉。

温婉毫不犹豫小心接过，头也不回地提裙进了屋。

乾西偏殿门窗紧闭一片漆黑，温婉借着开门瞬间的一丝光亮看清了抱膝缩在墙角的钱氏。

“谁？”声音沙哑无力。

温婉放下药碗点亮桌上的油灯，才小心搀扶起皮包骨头瑟瑟发抖的钱氏：“娘娘，是我。”

钱氏大惊，小心往墙角又退了退：“你进宫做什么？谁带你进来的？！所有暗卫死了，青鸳没了，太上皇重伤，多年培养的所有私兵一朝覆灭。温氏，我们败了。”

温婉将人扶上床，又替钱氏盖好被，才坐在她床边用汤勺搅拌着药汁：“是，所以皇后娘娘才命我来送您上路。”

钱氏蜷缩的身体舒展了些许，甚至唇边有了笑意：“你选了杭氏？也是，本宫早该想到的。当初本宫逼着你卷入是非，如今你助她完成大业，她便让你亲手报仇来了……”

钱氏的嘴还在一开一合，角落里的宫嬷不发一言，只不错眼盯着温婉。

温婉盛出一勺汤药，倾身递到她唇边，柔声道：“娘娘，喝药吧。”

钱氏打翻：“我若不喝呢？”

温婉重新接过一碗热乎的加了料的汤药，将勺子又往她唇边递了递：“药吹温了，不苦也不烫。”

最重要的是，是最体面最无痛楚的死法。

钱氏抿了抿唇，一道白绫悄无声息围上她脖颈：“与虎谋皮，本宫等着看你的下场。”

钱氏劈手夺过药碗张口就要灌下去，温婉突然握住她手腕，满脸害怕。

钱氏等了半晌不见动静，不由愣怔：“妇人之仁！”

温婉半日没松手，突然想起当日她拿元宝阿羡要挟自己的场景，又想起血肉模糊的青鸳和生死不知的宋允之。还有那因君主一念之差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千万百姓，何其无辜？

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越加炙热，她颓然松手，挺直的背慢慢弯下去：“往日恩怨一笔勾销。”

钱氏冷哼，轻声吞咽的声音在温婉耳边如同炸雷，二十年的现代化教育不断提醒着她，她正在杀人！

直到汤药被喝个干净，温婉也没再说一句话，甚至喂完药后她还坐在床头给钱氏掖了掖被角：“姐姐，永别了。”

钱氏艰难喘气半晌才翻身朝里，一滴热泪划过脸颊，恩怨俱休。

温婉起身，发现那悄无声息站在角落里的数道身影已然不见，而自己身上正冷汗涔涔。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的林家，只知道她见到焦急等在门口的一家子只觉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