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辰有些紧张。

自从知道了卓靖宇父亲的身份以后，杨辰脑海中设想过无数种见面的场景，但唯独没想到会在这场葬礼上，在灵堂上相见。

或许，这是卓靖宇在天上冥冥之中的安排。

似乎是卓靖宇在告诉杨辰，当初他的葬礼的时候，杨辰就应该去的。

可是，当时的杨辰只躲在禁闭室里，在一片黑暗中暗自忏悔、自责……

他忘了，还有一个老人，要亲手送走自己的儿子，远比杨辰所承受的痛苦多过百倍。

天不怕地不怕的杨辰，此时竟然有些情怯，不知道见到卓老以后该说些什么。

深吸几口气，杨辰调整了一下状态，对小王道：“带我去见卓老吧！”

叶昕注意到杨辰这边的情况，走过来拉着杨辰的胳膊问：“怎么了？”

杨辰看了一眼叶昕，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我去见一个长辈，你在这里陪雪晴吧。”

“不，我跟你一起去！”叶昕察觉出了杨辰的不对劲，感觉到了他的紧张。

在这种时刻，叶昕一定要站在杨辰身边，支持杨辰的。

杨辰深深地看着叶昕，微微一笑，轻轻抚摸着叶昕放在自己手臂上的玉手，轻声道：“那就一起去吧！”

叶昕点了点头，跟着杨辰向外走去。

灵堂外面，卓老正在跟李沐阳几个人交谈。

杨辰一眼就看到了卓老。

他的回忆立即就回到了卓靖宇忌日的那天。

一个头发苍白的老者，坐在坟墓前，任由山风吹着，任由烈日晒着，眯着眼睛，静静享受着与儿子英灵在一起的感觉。

此时此刻，杨辰鼻头泛酸。

卓老三人也看到了杨辰，停下交谈，朝着杨辰看过来。

杨辰挣脱叶昕，大步朝着卓老走过来。

看着杨辰一脸的严肃，卓老也正色起来。

李沐阳跟赵文德也变得表情沉重起来，他们能感觉到杨辰身上的气势。

那是一座山，一条龙，从远处走来，铺天盖地，席卷一片，让人不得忽视。

“好气势！”卓老也在心中暗自赞叹一句，“不愧是靖宇的兵！”

走到跟前，杨辰直接双膝跪地！

这一下，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叶昕惊得捂住了嘴巴。

远远跟着的张少亭也瞪大了眼睛。

在张少亭的眼中，杨辰绝对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没想到竟然也会向人下跪。

只不过，这一跪丝毫没有减轻杨辰在张少亭心中的形象，反而觉得更加高大起来。

男人当该如此，坐可屈膝之事，行不折腰之礼！

卓老也被杨辰的举动吓了一跳。

李沐阳更是赶紧去搀扶杨辰。

杨辰皱眉伸出打着石膏的手制止李沐阳。

他盯着卓老，认真地看着卓老的那苍老的面颊。

男人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而对于卓老，是卓靖宇的父亲，也就是杨辰的父亲，此跪，一为卓靖宇而跪，跪不孝子残留白发父独在人间苦。

二为杨辰自己，牵连卓靖宇牺牲。

三为杨辰自己，不知白发送黑白的痛苦，没有前去卓靖宇的葬礼。

“卓老！”杨辰双目通红，嘴角微颤，声音发抖，“请允许我替教官叫你一声父亲！”

卓老一愣，浑身像是被电击了一样，一阵颤抖，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惊讶地看着杨辰，满脸的激动，眼眶中升起一股浊雾。

“教官是为我而牺牲的，这一拜，为我教官卓靖宇，卓老您的儿子。”

杨辰深深拜下。

“不孝子卓靖宇，愧对生父，不能养老，留下老父不能在身边照顾！“

杨辰起身，看着卓老，沉声道：“二跪，我杨辰愧对卓老，让您失去了这个儿子。”

杨辰再次拜下，额头触底，发出闷响。

“三跪，年少无知不懂事，只知道自己自责，没能去参加葬礼，更忘了教官还有您这样一位老父亲，这么多年来，我愧对教官，愧对卓老您！”

卓老两行浊泪留下，仰面朝天，感叹道：“靖宇啊，你有一个这样的好兄弟，这样的兵，就不必再为我担心了！”

说完，卓老弯腰扶杨辰起来，拉着杨辰道：“傻孩子，事情都过去了，你不用这么自责。”

杨辰摇头，“如果不是我……”

“诶！不要再说了！”卓老皱眉道：“靖宇做的事情我很骄傲，他是一名军人，战死沙场是他的命，也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而且我也相信，如果是你，当初也会义无反顾地做跟靖宇一样的抉择。杨辰，如果让靖宇重新选择一次的话，他还会这么去做，因为……你值得他这么去做！“

杨辰愣住了。

卓老说的没错。

如果让杨辰去做这件事的话，杨辰也会为卓靖宇挡下那颗子弹。

如果重新选择一次，杨辰还会去那么做。

因为这就是兄弟，这就是军人。

军人的宿命就是如此，一代人传承一代人，旧颜换新颜不变的就是这种精神！

“卓老……不！靖宇是我的兄弟，他跟我为我牺牲，卓老，您以后就是我的父亲！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就把我当做教官，把我当成您儿子，我替靖宇孝顺您，给您养老！”杨辰紧张地看着卓老。

如果说，这辈子杨辰最大的遗憾是什么，那就是让卓靖宇为自己牺牲。

而知道卓靖宇还有一个老父亲以后，杨辰更是自责不已。

只怪他傻，只怪他笨！怎么能想不到卓靖宇还有家人？

当初跟身边的战友都承诺过，谁先死了，活着的，照顾好战友的父母家人。

可杨辰没能做到，他愧对于卓靖宇。

卓老听到杨辰的话，更是激动不已，哈哈笑道：“好好好啊！哈哈！”

他扭头看向李沐阳道：“沐阳啊，听到没有，我还有一个儿子那！哈哈！”

李沐阳笑道：“恭喜卓叔！”

说着，李沐阳悄悄地擦了把眼泪，他深知这些年这个老人是怎么过来的。如今，杨辰愿意承担这份责任，也让李沐阳欣慰不少，更是能让卓老高兴，这一切都值得了。

赵文德也道：“恭喜卓老了！恭喜杨老弟！”

杨辰也惊讶地看着卓老，没想到卓老这么容易就接受了他，而且也没责备他。

卓老拉着杨辰哈哈笑道：“杨辰，你这句话说得好啊，我正愁身边没孩子那，你要是愿意，就做我干儿子，也满足我这个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