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翡对安子霆是同情。

童年阴影这事是个死结，根本解不开。当时发生的事，留下的伤疤，无论过了多久，无论多幸福都还是会隐隐作痛。

安子霆的位置太尴尬，但凡做了一点违逆长辈之事，估计就会被说成狼心狗肺。

好在她家绿竹是个乐观的，倒是能让安子霆没那么压抑。

“这有什么不吉利的？”绿竹笑得灿烂，“小姐，有你真好。”

因为遇到了你，我的人生可以肆无忌惮。

绿竹靠在洛小翡身上，蹭了蹭眼泪。

卓容离开安乐城的时候回了趟家，可父亲和继母已经不在了，估计是担心被连累所以跑了。

她倒是没什么，只是卓容是真的难过。

她一定不要让卓容留下什么阴影。

“我也这么觉得。”洛小翡对她突如其来的撒娇很是受用。

马车停在了洛家门口，饭菜的香味传来。

院内是裴沐。

裴沐正蹲在地上洗白菜，这副场景实属罕见。

他听到响动抬头，站了起来，笑容晃眼。

裴沐拿着白菜叶子，“奶奶做饭呢。”

洛小翡下了马车，捻起了白菜叶，细细端详，“没洗干净啊……”

裴沐立马蹲下，继续搓洗。

绿竹看不下去了，“小姐，你咋欺负人呢？”

洛小翡笑出了声，“只是觉得这画面好看，想多看一会。”

听她这么一说，裴沐把白菜都装进了盆里，然后麻溜地回了厨房。

身后是洛小翡的惋惜声。

之后他们都挤进了厨房，跟洛老太太一起忙乎着，安子霆烧火，洛小翡揉面，绿竹包包子，一顿饭很快做好了。

之后洛小翡去了裴澄的房间，将他抱到了椅子上，直接拖着椅子去了饭厅。

裴澄脸上还是一片青紫，嘴巴张大些就疼，因此只能小口吃。

洛老太太看着这一圈好看的孩子，胃口大开，多吃了三个包子。

夜色深了，天空繁星闪闪。

洛老太太先去睡了，还是村里好，安静。

绿竹去送安子霆了。

洛小翡正在厨房烧水，裴沐说要给裴澄洗澡，这俩都重伤呢，让他俩抬水她良心过不去。

她蹲在灶坑前，炉子里的火有些晃眼。

她用烧火棍扒拉着柴火，心情有些沉重。

很多事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即便她一直逃避，又能躲多久呢？

她可以躲，但安乐城的百姓躲去哪？

华裳传了信过来，说是云帝那边有动作。

洛小翡很清楚，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

水很快就热了，她将热水倒进了浴桶里，然后把浴桶抬去了浴室。

浴室内接了竹筒，可以直接接凉水。

裴沐把裴澄抱进了浴室，给他搓搓洗洗。

而洛小翡则独自坐在院中，看着天。

好久没停下来了，一步不停歇的就这么走到了这个地步。

直到这一刻她才开始害怕，她怕她没那个本事背负这一切。

当她手握权力，那她的一个决定就会影响很多人的生死。

她何德何能？只是因为能打吗？

她怕，很怕，她那么普通，有勇无谋，她怕成为云帝那样德不配位之人。

门开了……裴沐扶着裴澄，他把裴澄扶回了房间，然后去厨房拿了个盆，坐在了洛小翡身旁。

洛小翡瞅着裴沐，这位正在扒大蒜。

“您还挺适应。”没话找话说呗。

裴沐笑笑，“很自在。”

“裴沐，我讨厌战争。”洛小翡直奔主题。

“谁不讨厌呢？”裴沐语调平顺，听不出情绪。

他不只讨厌战争，他连吵架都讨厌，如果可以选择，他甚至讨厌做个人。

洛小翡垂眸，裴沐不是解语花，是话题终结者。

“小翡，既然已经决定了，又何必浪费时间愧疚，还不如想着怎么赢。”裴沐的声音很轻。

他扒了三头蒜，然后又去厨房抱了几捆菜出来。

小翡和绿竹是真能吃，备菜就够累的了。

洛小翡瞅着他，神情中是掩不住的嫌弃，“你就扒三头，刚才抱一盆蒜出来干什么玩意？”

“哦。”裴沐又跑了回去，把那盆蒜抱了回来，他埋怨道：“都怪你打岔，奶奶说了做糖蒜的。”

说着他就开始拿小刀切大蒜的梗，然后剥去老皮……

“呵呵。”

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洛小翡深吸了口气，只闻到浓浓的大蒜味。

她放缓了呼吸站了起来，“算了，我去找华裳。”越想越纠结，还不如速战速决。

洛小翡出门翻身上马，策马奔跑在黑夜中。

裴沐说的没错，如果不是已经决定了，她又怎么会愧疚……

她最不想做的就是主动发起战争，可明知道对方要动手，还得等着人家先出手？

洛小翡一路上努力说服自己，结果还是败了。

人命……战事一旦开始，那如今的太平将会烟消云散。

华裳已经等了她很久，听到马蹄声，她松了口气。

“我来了。”洛小翡像是置气一般，一进屋就一屁股坐下，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半死不活的模样。

华裳坐在她对面。

方桌旁就是窗户，缕缕清风倒是缓解了几分夏日的炎热。

华裳问：“决定了是吗？”

“没有。”洛小翡回答。

“哦，决定好了。”

洛小翡坐直了身子，看着华裳，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抗拒。

“我明白了。”只是一句轻叹，华裳看向窗外，不再出声。

“你不明白。”洛小翡义正言辞，语调沉重。

“你怕了，你怕会背负千古骂名。”华裳笑了，“是我忘了，你还只是个刚及笄的姑娘，有顾虑也是正常的。”

洛小翡服了，“何必拆穿呢，我只是犹豫一下下，很快就好。”她轻声说道：“比起骂名，我更在意的是人命。如果发起战争的是我，那战争中所有牺牲的人都与我有关。”她就是一切的因，这太沉重。

“所以等着？让云帝先动手，这样你就能好过一些？”华裳眼波流转。

洛小翡浅笑，“都一样的。”不过是种托词，不过是她逃避的一种托词，不过是她想法设法让战争来的晚一些的托词。

“没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局。”华裳吐气，“背负骂名，为救天下。你可愿意？”

洛小翡脑中是沿海五城的尸山血海，这样的情形她希望永远不要再发生！

“愿意。”

她看向窗外，入眼是满城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