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翡默默听着，华裳所说的这些她并不意外，反而很欣慰，果然爹娘教出来的孩子不是个蠢的。

只是这心绪有些不宁，也说不出原由。

于是她问道：“有没有什么坏消息？”希望没有。

华裳想了一下，“没有，云端城诸位皆安好。”

说话间，季似灭入内，他手持一封书信，“这是裴准大人让我交给你的。”

华裳接过，打开一脸，脸色瞬间变了，“裴准走到哪了？快去追！”

季似灭应声，忙又跑了出去。

洛小翡看了一遍书信的内容，霎时间手脚冰凉。

这是一封绝笔。

裴准：云帝派我清洗锦阁，命我在安乐城自尽，将我的死嫁祸给洛小翡，给云帝出兵的借口。云帝用我裴氏一族的性命威胁我，我不得不从。

信中还有个字条，上面写着，“请华裳姑娘将此信昭告天下，我与云帝之仇不共戴天，洛小翡是沐儿喜欢的姑娘，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护住沐儿，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希望小翡姑娘能替我守护裴沐。”

洛小翡呆愣在那。

就在刚刚，她还在计较，还在嫌弃裴准大人。如今这位清楚地告诉她，何谓父子，何谓人伦。

一刻钟之后季似灭回来了，他带着裴准的尸首，一把匕首插在他的心口。

洛小翡跪在裴准身旁……裴沐可怎么办，裴沐得多难过。

这位裴准大人怎么能这样，怎么能做的这般不留余地，连个让她说抱歉的机会都不给。

华裳轻声说：“小舅舅，叫裴澄过来。”

而洛小翡则是跪在那，许久未动……她欠了裴沐，欠了裴夫人，欠了裴大人，欠了裴氏一族……

裴澄赶来之时，看到屋内的情形，瞬间浑身无力，跌坐在门口。

他从门口爬进来，“爹，我娶公主，我跟你回去，你活过来好不好？是澄儿的错，澄儿知道错了，你活过来好不好？”

他趴在裴准已经冰凉的身体上，失声痛哭。

裴澄大喊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他已经看到了书信的内容。

可他就是不懂，裴氏一族做错了什么？爹娘还不够谨小慎微吗？为何还逃不过一死？

坐在皇位上那位，在他眼里人命到底算什么？

裴澄跪直了身子，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他说：“裴澄送父亲回家。”

城主府和安王府的人也赶来了。

安王爷看到这一幕，心中的悲痛无法言说……

他喃喃道：“怎么就死了呢？你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可以……裴沐可怎么办啊，到底还要那个孩子受多少苦！”

裴准的到来并没有让安乐城的百姓有危机感、这位是安王爷的女婿，对这里的人来说他是自己人。

这次他是带着皇命而来，可他却死在了这，这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懂。

翌日清晨。

裴澄披麻戴孝走在最前面，身后是一口棺材，以及送葬的队伍。

儿子要送父亲回家，没人会拦，也拦不住……裴澄这一去将面对的是什么，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可他能不去吗？他不能。

这一天安乐城全城挂上了白绫，小郡主的夫婿，所做的一切令人敬佩。

洛小翡走在队伍后面，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可裴澄不能回去，他回去就会继续成为裴沐的软肋。

她狠狠咬着嘴唇，嘴唇咬出了血，加快了脚步，转眼前就跑到了最前面。

她伸出双臂挡在了裴澄面前，只是看着他，未发一言。

裴澄双眼通红，他又岂会不知洛小翡为何会这么做。可他身为人子，怎么能让父亲孤单回家？

他们看着对方，未发一言，始终僵持。

最后还是洛小翡败了下来，她心下已经有了决定。

“回去可以，我护送你！裴沐将你送来，我定要保住你这条命。”

裴澄双眼圆瞪，显然既意外又震惊，“你可知你这一去九死一生，值得吗？”

他的声音沙哑，听得洛小翡磨心般的疼。

她面色未变，轻声说：“我是洛小翡，三万海寇我都可以全身而退，云端城不会要了我的命！”

裴澄垂眼，看着腰上的麻绳，他突然明白了大哥为何会对洛小翡这么好，这样的人值得。

他吐了口气，抬起头，“云端城不会要了你的命，可这里的人需要你守护，你不能走。”

他回头看向棺材，大声说道：“回去！通知外祖父，我要将父亲葬在安乐城。”

裴澄的声音哽咽，眼中泪水滑落。既然父亲选择了牺牲，既然母亲选择了牺牲，那他退一步又有何妨？

他单膝跪地，“裴澄请求带兵，营救裴氏族人。”消息还未传出去，还来得及。

洛小翡轻轻点了点头。

送葬的队伍改变了方向，行向安乐城外的那座山。

那座山上埋葬着无数当年跟随王爷的将士，也葬着王爷的八个孩子。

洛小翡站在那，看向北方……终有一天，我洛小翡会让你们夫妻二人团聚。

裴澄这样的决定，让所有人动容。他才十五岁，生辰没过几天。短短几个月，父母双亡……

山坡上。

安王爷遣退了其他人，然后坐在墓碑前。

送月儿出嫁的情景似乎还在眼前，时间真是残忍，毫不留情地带走了他一位又一位至亲。

“澄儿，这条路那般难走，可我们所有人逼着小翡不得不走，是不是太过残忍了些？”

裴澄始终跪在那，看着还未来得及刻字的墓碑，声音好似游魂，“外祖父，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去和云帝争那个位置吗？”

安王爷一愣，了然，“我还是会去争，如果我不争，我的至亲，跟随我的将士，信我之人，你外婆的族人，当时只有死路一条。”

“是啊，您明白，小翡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裴澄想起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的洛小翡还像个小秤砣，凡是她所过之处，地面似乎都会颤动……他们这群少年曾经打赌，洛小翡这辈子绝对瘦不了。

可如今连洛小翡都瘦了，这世上的事谁真的能先知能提前预料？

他哑声道：“如果可以选择，谁愿意拿全家的命去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