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凌霄大惊失『色』，“大人，这事开不得玩笑！”

纪非攻脸『色』并不好看，对比凌霄却好歹沉着了一些，“你先坐下。冷静点。”

凌霄喘了几口气，压着嗓子叫：“这事情耸人听闻，我没办法冷静下来！”

凌霄的眼睛里是尚未及褪去的惊慌。乍一听闻凌氏宗族之中，尤其是在长辈之中，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以他的年纪和阅历，感到吃惊是很正常的事情。

说实话，就连纪非攻也一时难以接受。

纪非攻定定地盯住他的眼睛，说：“难道你不冷静下来就有用了吗？”

不冷静下来，并以此为耻，最后像凌行云一样无法忍受这般屈辱、叛逃凌氏？

凌霄愣住了。

逝者已矣，当初的凌行云究竟是怎么想的已经无从得知。但就暂且认为他是忍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吧——至少凌行云到法灵族去，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也是种逃避。而逃避这两个字，说不好触及到的会是凌霄哪根神经，至少他明白自己决不允许自己逃避。

凌霄咚一声坐回凳子上，表情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纪非攻喝了口茶，慢慢开口说：“说实话，这样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听说过了。我都尚且难以接受，你会这样也能理解。”

凌霄像是找到了什么宣泄的途径一般脱口而出：“他们可是兄弟！他们有血缘，他们——”

然而纪非攻在盯着他。

凌霄所有的话一瞬间卡在喉咙里出不去了。

她说：“可以了，这些东西没有必要过多在意。毕竟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凌霄看起来还有些不甘心，纪非攻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他一眼，说：“你是在觉得他们恶心吗？”

凌霄低下头，半晌才终于回了神一般，声音低低的，“我不知道。”

每种感情都是值得尊重的，前提是那感情没有凌驾于道德之上。不过每个人有自己的看法，纪非攻觉得也没必要把自己的观点强加在别人身上。她因此扯开话题，说：“接下来怎么办，你有想法了吗？”

凌霄似乎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转移了话题，茫然了一刹那，然后又摇摇头，显然一时半会儿脑子里还是『乱』的。

到底还是年轻。

纪非攻轻叹一声，说：“说到底，这些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吗？”

凌霄抬头看她，下意识摇摇头。

“既然没有，那么你现在在纠结什么？”纪非攻笑了一声，“凌霄，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想要……权柄，地位，财富。想要不被人踩在脚底，甚至足以万人之上的实力。

“我，我明白了。”凌霄长出一口气，“我明白了，大人。”

纪非攻颔首，“既然如此，告诉我你现在有想法了吗？”

凌霄沉默一会儿，说：“这是个扳倒家主的好机会。”

……

这段日子的凌家平静得有些诡异，既没有凌霄的刻意挑衅，也没有凌霍的胡『乱』叫嚣。甚至每日晨昏定省之时都是十足的兄友弟恭长慈晚孝，日子平缓得甚至有些诡异。

这样的情况下，不说凌霍，就连凌峪都看不明白凌霄究竟想要干些什么。先是不自量力的屡次挑衅，屡战屡败之后又摆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早上见面时甚至还能笑嘻嘻地问他讨要钱财——这小子现在越来越喜怒不形于『色』，连凌峪都对他这样的表现『摸』不清头脑。

他想干什么？

而此时凌行舟身边的幕僚也逐渐崭『露』头角，不但得了凌行舟深信，甚至连凌峪都对他青眼有加。幕僚因此得了不少便利，比起从前，总算多了些接近凌峪的机会。

几天过后，幕僚借口有东西落在书房之中，趁着凌峪不在，打开书房中的香炉，悄悄收了些香灰在手中。

等到傍晚，这些香灰就辗转到了纪非攻手中，纪非攻嗅了嗅那味道，随后皱眉道：“是这个了。”

凌霄不敢置信：“凌峪这是疯魔了吗？竟然连书房里也敢烧？”

“量不是很多，”纪非攻说，“应当只是用来平复日常的心情的。这东西用久了容易上瘾，凌峪已经烧了足足几十年，想来已经离不开这东西了。”

足足几十年，凌峪想必也是省了又省。但日经月累，即便初时是一月一用，几十年下来也该成瘾了。

纪非攻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她捏着手上这些骨灰，知道这人与她有血缘关系，曾经也当是意气风发的惊世之才，如今具做了一抔骨灰，死寂无声。

“……大人，大人？”

纪非攻在凌霄的呼唤中回了神，说不上是怎么想的，下意识便将那点骨灰收了起来，若无其事道：“既然已经确定了是骨灰，那你就去吧，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是，”凌霄顿了一下，“只是大人，似乎重爷爷和凌峪都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了。”

纪非攻说：“任他们怀疑去吧，最多把我当成你的幕僚罢了。难道凌峪知道了这点就敢自毁名誉明目张胆下手么？即便下了手，我也不是任他『揉』搓的。退一步来讲，你现在独自一人也能将事情办得很好，并非离了我就不行的。”

凌霄放了心，说道：“那我去了。大人自己保重。”

纪非攻挥挥手将人赶走了。直到凌霄出了院子，她才重新拿出那一撮被火灼烧后显得无精打采的骨灰。

事实上，她知道一种秘法。那种秘法可以借助媒介回溯时空，让现世人看到前尘事。骨灰当然是最好不过的媒介，但一旦施展秘法，这撮骨灰就将作为代价湮灭在时空里。

纪非攻说不上是想留点纪念还是什么，只是她看着手里这点骨灰，似乎能回想起当初那个裘马扬扬的世家子弟是何等风华。如果他知道自己有个孙女，是不是也会像凡俗人那样……哪怕只是稍微『露』一个笑呢？

她神情怔忪一会儿便回了神，抿唇捏紧了那点骨灰，指尖散出灵光。

还是见一见吧。

哪怕往事不可追，至少那个天才比起死得不明不白，一定更希望得一个公道。

刹那间光芒大作，纪非攻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