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不过今年，而且是保守估计。

沈朝晔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能怎么说呢，如今他立场尴尬，虽然纪非攻表现出了极大的理解，但显然这不是他能得寸进尺的原因。

而穹如林……

这么些年，穹如林即便是因为对穹恪的愧疚才待他这么好，这些恩情不是假的，师徒情日经月累之下也不是假的。

撇开立场，穹如林对他，真的可以说得上是掏心掏肺的好。

而他这么些年心一直没有定下来，对穹如林也很难有什么实质上亲密的交流……尤其是在真灵族的那一年。

算下来，林林总总，他竟欠了穹如林不少。

纪非攻看出了他的为难之处，便道：“现在穹府防守严密，你不要冲动。”

沈朝晔面上笑得毫无破绽，“放心，我也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他显然以为纪非攻的意思是不要为了穹如林闯进穹府。

纪非攻无奈地笑了，“确实，这一点我一直很信你。我的打算是等这阵风头过去一点再去穹府见穹老祖，我算了下，虽然穹老祖伤势严重，但是几个月还是等得起的。你怎么打算？”

沈朝晔愣了下，便笑了。

然而他的笑，笑声是给纪非攻听的，笑红了的眼眶却是留给自己的。

他背对着纪非攻，没有异样地往前走，甚至不时带着纪非攻躲开巡守，冷静得像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声音也刻意控制过，说道：“你决定吧。”

他一直以为寻回了那些记忆，纪非攻会被仇恨支配，如今看来，还是他太低估了她。

她从来都理智，怎么会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

纪非攻看出了自己的为难，所以才主动提出要带自己去看穹如林一眼，却只字不提自己如何千辛万苦从穹府之中逃出。

这就是他喜欢的人啊。

纪非攻一时不知道沈朝晔是怎么想的，只听见他明显冷静得不太正常的声音。

犹豫一会儿，她伸手握住沈朝晔的手，以此聊表慰藉，却并没有拆穿沈朝晔的情绪。

沈朝晔紧紧回握住她。

纪非攻『露』了个微笑，说：“放心，无论如何，穹老祖那边，我一定会带你去见他的。”

沈朝晔“嗯”了一声，也轻轻地笑了一笑，“你也放心，无论如何，你想为苍氏正名，我就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纪非攻说：“我一直都信你的。”

无论从前如何误会重重，至少从这一刻开始，她会交付自己所有的信任。

三人一龙走到大堂的传送阵中。

之所以大费周章而不是直接瞬移，是因为瞬移动用的空间之力很容易被拦截。

之前未有暴『露』，罪显然不会刻意感知空间之力而后进行拦截，但如今罪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可能没有行动。

传送阵不同。每天使用传送阵的人这么多，罪不可能一一拦截。领地这么大，此时又是商队交流的旺季，穹劢也不可能为了一个苍于归就大动干戈封锁整片领地的传送阵。

几人商量着，最后决定现在传送大厅守着，等到白天混进去，传送到异灵族。

异灵族欠了她一个人情，是时候还了。

翌日天明，几人稍加打扮，便通过传送阵到了边境群英镇。

群英镇依旧安然似昨。

各家喧闹，各家吆喝，这几年之间的波折毕竟都只是世家间勾心斗角，与百姓究竟无关。

纪非攻看着这些物是人非，难免怅然。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打算要上群灵山去缅怀。群灵山这个地方毕竟太过敏感，他们一行四人一旦上去，未免太显眼了。

“今天就不停留了，”纪非攻说，“时间紧迫，法灵族一旦戒备起来，我们就难以外出了。异灵大祭司之前给了我信物，随着信物指引，想必能将我们带到异灵族之中。”

九霄就说：“你是什么打算？让异灵族的军队来帮你攻打穹氏吗？”

异灵族一旦出兵攻打法灵族，无论是出于什么立场，在外人看来都只是借口。真灵族蠢蠢欲动，届时三族混战爆发之后，悲剧在所难免。

何况不说这些，她与穹劢的恩怨毕竟只是苍氏和穹氏之间的夙怨，说到底她身体中流的虽是异灵的血，这些事情却只是法灵族内部的争斗罢了。

纪非攻便道：“我没有要拉下整个大陆的意思，这你大可以放心。我去找异灵族，只是为了一些……相对而言比较和平的事情。”

和平……

这两个字从纪非攻嘴里蹦出来，总觉得分外没有可信度。

信物宛如正在呼吸一般闪烁着光芒。也因着这光芒，这死物竟透出几分活力来。

几人一路跟随着，穿过郁郁树丛，来到结界之前。

穿透结界的一刹那，脚下踩着的却是灰白刻着瑞兽的祭坛。祭坛呈圆形，二十八根石柱以星宿之法排列其上。

那石柱被打磨得光滑，浸润在日头之下，竟有种玉石般莹润的光泽。

“祭坛？”九霄有些吃惊。

纪非攻也没想到大祭司会给予他们这么大的敬重，甚至将他们放在几乎要与神明等同的位置上，让他们着于祭坛之上，沐浴在满天希望的火光里。

祭坛上的空间出现水纹般的波动，大祭司着一身银白祭司袍前来，仍然是那样连冰雪都要俯首的高洁无垢。

他拄着银白『色』的等身权杖，单膝跪下，同样银白的发丝垂落，又宛若冬日第一片落雪般温柔。

“恭迎大人。”

身后护神卫齐齐跪地，盔甲反『射』出一片刺眼的光芒，“恭迎大人。”

纪非攻便将大祭司扶起，说道：“何须行此大礼。”

大祭司垂着眼，并没有直视纪非攻的眼睛，“大人毕竟是异灵族的贵人，值得整个异灵族郑重以待。”

纪非攻一时哭笑不得。

大祭司却已经不给她思考答案的机会了，问她：“请问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纪非攻看他眼神之中没有杂念，也明白这个种族其实是因为信仰而纯善。

她也不能对此事过多置喙，因而答道：“是有些事情，不过要和你和首领一同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