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九霄受不了魔音灌脑，粗暴地得出了结论：“纪非攻，等会儿我们调查完就走，别帮这群完犊子的修补结界了。”

他们之前的确有这样的打算，因为这结界是纪思行的毁灭之力铸就，而生之力和毁灭之力同属混沌之力分化的产物，要修补甚至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结界，理论上是可行的。

纪非攻听久了“泽被苍生”的言论，连声音有点飘忽，“我怕宽厚又仁慈的神明化身把我打出来。”

九霄：“……”

——结果就是纪非攻被护神卫一路喋喋不休地送到了祭坛前。

见到大祭司的一瞬间，护神卫立刻恢复了人前的高冷沉稳范，单膝跪地，弯腰行礼：“拜见大祭司，拜见首领。”

纪非攻心想不是神说的众生平等吗，怎么又要行礼。

下一秒护神卫就恶狠狠地告诉了她答案：“面对神明化身你安能放肆！渎神者，跪下！”

九霄在纪非攻心里“呵”了一声，“他们要你这个真神给神明化身行礼？先不说你的身份，就他们这个神明化身，选得这么随便，哪来的脸叫你行礼？”

神明化身选得当然不能随便，大祭司的名头就决定了他们不能随便。但某种意义上……神明并没有指定谁是化身，这样选出来的大祭司的确不太正宗。

然而护神卫见她久久不跪已是恼怒了，释放出十星灵师的精神压迫力重重打在她身上，想要『逼』她下跪。

可纪非攻没在怕的。

历久了岁月，地痞流氓也能练就一身唬人的气势，何况纪非攻是从洪荒时代真刀实枪打出来的神尊。

那段时间神魔两分，正是天下大『乱』。人心惶惶之下，各种宗教趁机发展壮大，神魔各自汲取信仰之力壮大己身——就是处在这样的时代，纪非攻都从来没有害怕过那些苦心经营自己宗教、一挥手便是成千上万信徒轰隆而来的神与魔。

——更遑论是面前这些异灵。

她只是定定地站着，身上便自然而然有一股强悍的气势喷薄而出，即便是在高高的祭坛上低头看她时，也仿佛是处在蝼蚁之位仰望她。

“你们有自己的信仰，所以你们的行为举止，我可以尊重你们，”她说着，冷淡地扯了下嘴角，“但你们不能因此『逼』迫我和你们信仰相同的东西。”

祭坛上盘腿而坐的大祭司倏然睁眼。

他皮肤白皙，发『色』银白，瞳『色』也是银白，浑身上下连那身祭司袍都是纯净不染尘埃的。然而他的五官生得却很艳丽，就算那双凤眼看人总存着高高在上的悲悯，可因着那份艳丽，连樱『色』唇瓣微微抿着的时候，都带了几分病梅盛放时苍白的旖旎。

他站起身，握住银白沉重的等身权杖，听见纪非攻说：“既然说众生平等，又何故不信者却要杀无赦？”

他看见护神卫气恼地说了声“你”，便淡淡地打断他：“你太浮躁了。”

——他的语气是淡。

可他的声音冷而沉，像是寒冬时节第一片落入无尽深渊里的飘雪。

那护神卫一惊，急忙垂首道：“是，大祭司。”

纪非攻抬起头打量这个在异灵族里几乎是说一不二的大祭司，微微笑道：“久仰了，大祭司。”

她这熟稔的语气在四周人看来便是大不敬，当场十名护神卫就暗暗握紧了拳头。

大祭司便道：“渎神者，不知者无罪，可你分明知晓此地是我异灵族的神祭之地。不信神者无罪；不敬神者，却罪无可赦。”

纪非攻就说：“我本意并非冒犯。何况若按你说来，到了祭坛来便是渎神，那你和这些护神卫，一个也逃不了这罪名。”

一众护神卫顿时眼里喷火，只碍于大祭司在而不敢造次。

大祭司即便脾气再好，此刻目光也冷锐起来了，“你非渎神，却是外来人。你说你不信神，却在明知此地来不得的情况下来到此地。休要猖狂！”

纪非攻便敛了笑容，只是微微眯着眼，笃定地看着他：“如果我说，我知道你们异灵族的秘密呢？”

饶是大祭司这样的人也忍不住心底一动。

那目光像是两支水箭在空中相击一刹那爆发出的『迷』蒙水雾，分明是不清晰的无害模样，却叫人忘不了那一瞬间炸开的惊人凌厉。

大祭司垂首与她对视，看见她很懒散地笑着说：“你们的结界，还能撑多久？”

顿时无人不惊。

十名护神卫齐齐将长枪指向纪非攻。

纪非攻只是笑着说：“——应该不止昨夜。这段日子大祭司一直在问星寻找办法吧？可是乌云蔽星，天不佑你？”

一边这么说着，纪非攻看见大祭司脸『色』越来越沉的同时，却也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她轻声道：“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结界的作用是庇佑你们异灵族昌荣繁盛？”

护神卫几乎就要动手，然而大祭司拦下了他们，身影倏忽出现在纪非攻面前，“你都知道些什么？”

其实纪非攻也并不知道什么，但看大祭司的反应，显然她猜测得没有错。

她便道：“异灵族天生强大，因此受到天道排斥，生育变得极其困难。当初无终神尊来到异灵族，也许是一时善心大起，也或许是你们于她有恩，她便设下这个结界为你们隔绝天道的规则，保护你们繁衍生息。”

护神卫蠢蠢欲动，而大祭司只是抬手安抚他们，盯着纪非攻道：“你继续。”

纪非攻笑道：“这就是你们这么多年一直躲在结界里的理由？你们的天赋和修为，根本不必惧怕外族的侵害。你们害怕的不过是断子绝孙，从此天之陆上再也没有异灵族的踪迹。而你们迟迟不愿意告诉外界这个结界的由来，则是因为真灵王室的诅咒同样是由无终神尊设下。如果消息放出，说不定又要掀起一场圣战危及异灵族血脉——我没说错吧？”

她的确没有说错。

这些不为人道的内幕，纪非攻却每一条都说中了。

“照理而言，这结界与神明同在。”她说，“可惜无终神尊遇难，这结界力量快要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