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重伤轮回，将这些东西都忘了干净。还好这颗心脏距离完全散去灵力还有段时间，从现在开始温养倒也不算是太晚。

九霄略一琢磨也算是明白了。他看向仍然被痛苦折磨的少年，说道：“你就这么放心把东西交给他？”

“七窍玲珑心需要一个温养容器，其实是谁都无所谓。灵族的天赋再好，七窍玲珑心也不至于认主，”纪非攻说，“我把这东西放在他的身上，只是因为我想帮他一把而已。如果他真的起了歹念，一个念头就能把东西拿回来，也不麻烦。”

九霄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纪非攻一眼，而后一愣又恍然。只要看到这张脸就能想起来，说话从来不说满的人是苍于归，不是纪非攻。

随着体内杂质与毒素被玲珑心清除干净，少年身上逐渐散发出一股恶臭，混合着海水的咸腥飘来，有些刺鼻。

少年颤抖蜷缩的身躯终于逐渐平缓地舒展开来。

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轻盈与舒适，少年不敢置信地迅速爬起身，低头打量着自己，却只看见双手上密布的污垢。

“洗筋伐髓之后的感觉应该还不错吧？”纪非攻笑了笑。

少年才终于想起什么一般骤然抬头对上纪非攻笑意盈盈的面颊，仓促地行了一个大礼，“多谢恩人！”

纪非攻只说：“不必这么客气，我们各取所需罢了。”

少年只来得及摇摇头。分明是重获新生，心底这么多年的苦涩却仿佛一朝全都涌了上来，哽在喉头，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深吸几口气，用海水把自己脏污的手洗干净，从储物容器中拿出一枚青玉令牌递给纪非攻。

那令牌呈淡青『色』，被雕琢成了菱形，四个边上阳刻了缠枝纹，中间一个“凌”字格外醒目。纪非攻看了一会儿，说道：“你这是……？”

“小子凌霄，是盛京凌家第三代嫡系弟子，”凌霄说话都说得磕磕绊绊，“恩人大德无以为报，只能将这枚令牌赠与恩人，来日如若恩人有用得到小子的地方，小子万死不辞！”

纪非攻沉默一会儿，问：“你说你叫什么？”

“凌、凌霄，”凌霄结巴道，“凌驾的凌，九霄的霄，恩、恩人难道识得小子么？”

不，我不认得你，纪非攻心想，但你这名字可能捅娄子了。

果然一旁九霄压着嗓子说：“志气不错，还想着凌驾‘九霄’之上，嗯？”

凌霄张了张嘴，忽然呆在原地。

九霄：“怎么不说话？”

“这位、这位阁下，”凌霄目瞪口呆，“您的头顶怎么在冒红烟？”

九霄彻底黑了脸。

纪非攻诧异回眸，然而什么都没看见。

“恩人没看见吗？”凌霄说，“真的在冒红烟……越冒越多了！”

纪非攻这次明白这小子在说什么了，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提醒他：“七窍玲珑心可以让宿体双目明澈，辨妖邪、明善恶。刚才他有些生气，所以在你眼里才会冒红烟吧！”

九霄冷哼一声。

凌霄松了口气，“原来如此，我当这位阁下是什么怪物……”

纪非攻：“……”

九霄：“……”

九霄在心底默默问纪非攻：“真的不是这个小子针对我吗？他都看不出我本体是龙，哪里来这么大本事说我头顶冒红烟！”

纪非攻就悄悄回答他：“且不说你修为多高；难道你是妖邪么？”

九霄：“……”

而后凌霄重新伸直了手臂，将令牌递给纪非攻，说道：“请恩人收下令牌，否则小子于心难安。”

纪非攻就说：“我不需要这东西，何况你我本就各取所需，没有必要这么客气。”

凌霄就摇摇头：“不，恩人，对您而言或许无关紧要，您不知道有些东西可能是平常人追求一生都难以得到的东西。恩人，请您收下令牌，无论以后能否用上，至少这是小子一番心意。”

小伙子口才倒是不错。

纪非攻与凌霄眼神诚恳的双目静静对视了片刻，才接过玉牌，说道：“也好。”

凌霄欣喜若狂，“多谢恩人！”

“这有什么可谢的，分明是你送给我东西。”纪非攻哭笑不得地把玉牌收进储物戒指，顿了一顿，忽而问：“凌霄，如果今日帮你的是神明，你还会这样想方设法地要回报对方吗？”

凌霄闻言一怔。等到回过神来便苦笑一声，“神明会需要凡人的回报吗？”

而后他看向无际的边海，喃喃自语似的说：“如果今天出现在这里的神明，我只会感激祂的馈赠，或者会更贪心地想要得到更多。但是我不会想到要回报神明，因为神明高高在上，降下神迹只是因为怜悯世人。”

纪非攻愣住。

她看见凌霄面对着她，说道：“就像狮子随意间放过一只蝼蚁，难道它会期盼蝼蚁的回报吗？又或者，蝼蚁难道会因此想到要回馈狮子吗？不会的，因为蝼蚁太过渺小了，渺小到连感恩戴德都不足以引起狮子的注意。”

纪非攻不语。她站了一会儿，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只是半晌才说：“是吗？”

凌霄又深深行了一礼，说道：“无论如何，再造之恩，凌霄没齿难忘。”

纪非攻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蓦然笑了，“那我们先走了。我看今日与你有缘，这才出手帮的你。至于今后能否再遇就全看天意了。不过再见的时候，希望你不要辜负我一番心意。”

凌霄叩首：“恩人放心。”

他听见纪非攻的声音飘远：“我早说了，不必客气。有缘再会。”

凌霄在原地目送纪非攻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对方了，这才慢慢爬起身。

……

等到离凌霄远了，九霄才说：“纪非攻，你刚才问那些是怎么回事？”

纪非攻看了他一眼，说：“只是忽然心生感慨罢了，真要论起来，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九霄不太理解。自从纪非攻清醒以后，九霄就再也不能随意探查纪非攻的心思了，实在是这女人实在太缺少安全感了，自己的心思连他这个契约者都要防着。

不过只要想一想就能明白，自洪荒时代过来的神明，哪一个是真的心大到凡事无所谓的。

良久，只听得纪非攻忽然轻轻感叹道：“天之陆其实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