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郁皱眉，“你都知道了？”

苍于欢故作轻松：“嗯！我也是知道不久。”

苍郁稍稍想了想便明白了。那天晚上她自己都心神大『乱』，加上苍于欢身为天生灵体耳聪目明，即便是在青竹屋都能将二人的对话听清楚，如果苍于欢真的是昨晚得知的真相，倒也没有那么奇怪。

她于是转而问道：“钥匙呢？”

“钥匙？”苍于欢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什么钥匙，当即狡黠地笑了起来，“小姨，我没有钥匙。钥匙留在秘境了。”

“糊涂！”苍郁又皱眉骂她，“你有几条命就敢跟着我胡来？”

“几条命都敢。”苍于欢干脆破罐破摔了，“小姨，反正我不走。你自己都说了你自己在胡来，怎么就不许我也胡来了？”

苍郁一时噎住，张口又要骂，苍于归连忙道：“我不走！”

话音刚落，半空中忽然悠悠飘过一道声音，听起来似乎还含着温和的笑意，缓缓道：“不走也挺好。”

——是公孙鸿。

这声音几乎要被苍郁刻进骨子里，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也依然历历在目。她下意识抬头对上那双狐狸似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道：“公孙鸿。”

那人长身玉立，脚底有清风盘旋，将他托起在半空。

好一个芝兰玉树的少年郎啊！苍郁心底暗嘲。

——或许从前的苍郁总对这个错失的知己念念不忘，如今的她看见公孙鸿却只剩下对他泄『露』苍郁和燕凌的秘密、并帮助穹劢剿灭苍氏的恨意。

公孙鸿打量了一番四周，有些敬佩地笑道：“郁小姐还是这般厉害。”

他的背后只跟了一人，另一人被他留在火府看着沈朝晔，顺便也是安抚火家主。但无论是他还是那随从，似乎都对于同伴死去没有多大的悲伤，冷静得就像彻头彻尾的旁观者。

郁小姐还是这般厉害。

多耳熟的话，那天重逢他也是这样轻巧的一句话。如今二人身份高下调转，这话听起来反而更像是嘲讽。

只有一点相同。

——那就是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公孙鸿永远没有对她解释过他做的任何一件事。

她将苍于欢护在身后，冷声道：“公孙鸿，你也还是这般令人生厌。”

这是个无心无情的冷血之人。苍郁心想。其实早该知道的。

公孙鸿定定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半晌忽然道：“苍郁，你看来早已苟活够了。”

苟活？

苍郁与他对视片刻，蓦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众人一惊，几乎要以为苍郁留有后手，然而她却只是笑。

这笑声洪亮却尽显苍凉。她的放肆大笑几乎要用尽全力，额头上青筋暴『露』，俨然这笑声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

这就是苍郁。

不笑时骄傲如火，笑时也要轰轰烈烈。

这女子一身傲骨烈『性』收敛了整整三年。三年后心内的火奔涌而出，几乎要焚天毁地。

苍于欢看着她在笑，想起方才自半空中坠落的火，那火光铺天盖地，宁愿在生命尽头化作一点余烬随风而去，死前也要绽放出最耀眼的光，就像她一样不肯服输。

三年的平静对她而言或许并不是一种解脱。

三年的平静对她而言，或许只代表着心底被压抑的凶猛野兽。

那只猛兽会噬主。

那只猛兽名为仇恨。

苍郁笑得眼底充血。然而她又陡然间收住了这近乎疯狂的笑。她看向公孙鸿，赤红着眼道：“没错，我活够了。”

她活够了。这三年每日每夜她都在懊恼自己的无能，她早已活够了。

公孙鸿仍然看着她，苍郁竟然从他眼中看见了一丝悲悯。

然而公孙鸿最终没有放她一马。

他抬起手，说道：“苍郁，我给你最后的体面。”

是的，体面。这是身为仇敌的他能最后留给苍郁的东西。

身后斗篷张扬，黑衣人倏然出现在苍郁面前，手中寒冰寸寸凝结，刹那间化做一把晶莹的刀砍向苍郁！

苍郁面『色』发白，仍然汇聚灵力。火舌骤然聚成屏障挡在眼前。那火炽热，颜『色』发白，高温下四周的空间都似乎一同扭曲了。

斗篷人当机立断化冰为水，不远处的溪流仿佛受到召唤一般汹涌而来，咆哮着打向苍郁面前的烈火！

水火相撞，“嗤嗤”然间只见白雾轰的升腾而起，眼前瞬时茫茫一片。

雾气仍然在弥漫，火光却黯淡了。恍惚间苍郁将一物塞进苍于欢手中，说道：“握紧了。”

苍于欢下意识照做。

下一秒，只听见“轰”的一声，眼前黯淡的火光又一次熊熊燃起，剧烈的气流将苍于欢的身影猛地推向远处。她手中的东西忽然吸收四周的灵力化做一面冰盾，挡住了滚滚热浪，却又任由气流将她推得更远。她仓皇间抬头张望，只见那火焰冲天、状似神龙，凶猛地将那溪水与斗篷人吞进了腹中！

“小姨——”她喊得撕心裂肺。眼泪落如断珠，似乎每一颗都打在她的痛『穴』上，让她几乎要难以呼吸。

可那法器几乎是拽着她往远处跑，跑得越远、回去也就越不容易，除了眼睁睁看着火龙越来越小，什么都做不了。

最终她也只能抹一抹眼泪，一边哭着一边朝远处拼命地跑。

这是灵技。

将自身化作火龙对敌，灵魂与火龙同化，并以生命力为交换让修为提高一星。

代价，则是肉身尽毁、同归于尽。

火光照耀下，公孙鸿的面容棱角分明、显得格外不近人情。他看着毫不犹豫冲来的火龙，轻巧旋身避开，抬手将溪流中剩下的溪水引来。炎炎高温倏然降下，那溪水在他手下化做一把巨大的冰戟，尖头寒光冷冽、杀气凛凛。

灵力汹涌汇聚，火龙又一次冲来。公孙鸿抬眼的刹那，血红『色』的眼眸中映着燃烧的烈火，一时间像是踩着地狱之焱而来的修罗，心中除了杀戮再无其他。

“是我许你一份体面。”

他的声音似乎被烈火蒸发了，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然而他手中巨大的冰戟却闪烁着不容忽视的冷光，被他掷向火龙。

火龙张嘴想要咆哮，冰戟趁机钻进它的嘴中——

冰戟在它体内被火熔解，又在公孙鸿灵力的『操』纵下化作无数细小的冰锥，蓦地透体而出！

“吼——”

火龙的痛呼惊天动地。而公孙鸿看着那火龙还想拼尽最后一点力量冲过来，抬手握住一点雷光。

雷光在半空中化作蟒蛇，嘶鸣着捆住火龙。火龙力竭，终是搏不过全盛的电蟒，哀哀叫着、消散于天地之间。

电蟒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