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元庭神色晦暗不明。

他自是相信舒茗嫣的话，毕竟，舒家的一身荣宠都是在他一念之间，这丫头对自己又有着救命的恩情，况且，这样的大事，她不敢欺君。

那么，是谁？是谁可以在他的宫中如此手眼通天？

同时对母后和自己下手的，在宫中根基定然深厚，而且，对方买通了自己身边的人！

这宫里，是该好好彻查一番了。

“明越啊，你这是又救了朕一命，说说，想要什么赏赐？”

舒茗嫣回道，“真相未明，等圣上查明，若明越猜测属实再赏也不迟；更何况，财帛、荣耀这些圣上已经赏过明越了，只要圣上、太后娘娘平安无事，那便是大越的福分，自然也是明越的福分。”

君元庭抚掌大笑，“君无戏言，不论真相如何，这个赏赐朕记下了，若日后明越有想要的，朕再兑现。既丽才人昨日受了惊吓，你就在宫里多陪她几日，莫让她伤了心神。”

到底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人，不卑不亢，聪慧过人却不失分寸，君元庭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舒茗嫣敛眉，“明越谨遵圣谕。”

君元庭走后，夜萧进来低声道，“小姐，我们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只是，圣上会查到淑妃那里吗？”

舒茗嫣托腮道，“若事不关己的，则漠然视之；关乎切身利益的，总会争先恐后，世人皆是如此，圣上，也不例外。

越是习惯掌控他人生死者，就越忍受不了自己的性命有朝一日也被他人掌控。淑妃，这次触及圣上的底线了。便是她早有准备，能撇的清自己，可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圣上的心中埋下了……夜萧，你说，届时再将君墨宣私下养兵的证据摆在朝云殿的案头，这颗种子会不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夜萧恍然大悟，“小姐思虑周全，奴婢佩服。”

却说君元庭，从东鸣宫出来后又径直去了慈寿宫，他要亲自去瞧瞧，母后的病是否真如明越所说是因为曼陀罗香导致的。

相信是一回事儿，自己亲身经历又是一回事儿。

……

离开慈寿宫后，君元庭便一直眉头紧锁，脸色阴沉。

母后宫里点的向，味道同明越奉上的如出一辙。

明越所说皆是实情，这宫里，还是藏了鬼怪。

席荣是自小在他身边伺候着的，忠心毋庸置疑，毕竟，自己早早没了命，他也捞不着什么好处，说不得还会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他身边伺候的人，除了席荣，怕是都得查一查。

“席荣，速速派人去紫阳观请鸠摩大师进宫一趟；还有，传朕旨意，若一年内有能献上天狼花者，朕赏千金，封万户侯！”

席荣脚下差点一个趔趄，磕磕巴巴道，“圣上，您，您是说万户侯？”

君元庭眉眼一挑，“怎么，不行吗？”

未来大越国母的命，难道还不值一个区区的万户侯？

席荣忙不迭地应声，“圣上做事，自然有圣上的道理。老奴这就安排下去。”

心里却是暗暗道，这以后对明越郡君还是要更恭敬一些才是，圣上，似乎对明越郡君是越来越看重了。

查香粉的事自然不能交给席荣，万一打草惊蛇了呢？

卧榻之侧，仍有人觊觎，这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待回到寝宫后，君元庭屏退了伺候的人，掏出怀中的玉哨，若舒茗嫣在这里，定能认出君元庭手中的玉哨同当初陆令晨大婚时外祖母给的玉哨相差无二。

玉哨没有发出声音，可不过一息的功夫，两道身影鬼魅般的出现在君元庭面前，只是，面容隐在厚厚的帷帽之下，看不清样貌。

君元庭直接下达命令，“阏逢、旃蒙，你二人将与这香粉有关的人都查清楚了，切勿打草惊蛇。”说着将东西丢到阏逢的怀中。

两人皆道，“诺！”随后身影又消失在房中。

君元庭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他恍惚又看见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脸庞，花前月下，和风起舞，琴瑟和鸣，点点梨花落在她的周围，美艳不可方物……忽而场景一变，脸还是那张脸，可她温柔小意地依靠着的男人却不是他，他愤怒，他不甘，亲眼看着她在他面前饮下鸩酒，他只是想试试她，却没想到她这般决绝，甚至都来不及阻止，她是在他怀中没了声息的……

头好沉，怎么一点光亮也没有？他不喜欢这样逼仄狭小、暗无天日的地方，前面有光亮透出来，他跌跌撞撞地向那丝亮光奔去，用力推开大门，里面一派歌舞升平的祥和景象，这是千秋殿，纱帐后面她又在翩翩起舞，身姿摇曳，她回来了！

乐声戛然而止，他看清了那张脸，是她，又不是她！他想伸手，眼前所有的景象忽又消失不见……

“不，你回来！朕命令你回来！”

“圣上，圣上，您醒醒，老奴是席荣啊！”

猛然惊醒的君元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看着身侧席荣焦急的面容，又看向周遭，这里分明是御书房，哪里是什么千秋殿？

见君元庭惊醒，席荣关切道，“圣上可是梦魇了？老奴这就传林医正前来请脉。”

香味袅袅升起，君元庭望着摆在书桌上的小香炉，揉了揉额角，“不用了，朕无事，你且退下吧。”

席荣走后，君元庭依然盯着小香炉，良久，自嘲道，“真是如影随形。”

走到书架前，吩咐内侍搬来梯子，他一步一步爬到顶格的地方，抽出一个长盒，吹了吹上面的灰尘，信手打开，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幅画。

徐徐展开画卷，上面的美人身着鹅黄色的衣衫，在梨树下翩然起舞，只一个背影，就足以让人沉迷其中。

她的脸，在他的记忆中渐渐淡去，如今，却又无比清晰地回到了他的脑海。

君元庭合上画卷，又将其放回原位，出了御书房，走上高楼，他的万里江山还在，只是，缺了她。

“似锦，这是你对朕的惩罚吗？”呢喃的低声淹没在风声中，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