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体的各项指标已逐渐在恢复，但现如今皇上的身体状况已下坂走丸，犹如日薄西山。

“朕，”皇上惨烈一笑，似乎看到了黑暗尽头的阴曹地府，看到了牛头马面在给自己招收，看到了噶种牛鬼蛇神在婆娑起舞，大家都在召唤自己。

“朕身体本就不好，多年来朕处心积虑在治理国家，灵儿，你如今看我帝京怎么样？”

帝京遭遇了瘟疫的浩劫，尽管瘟疫已过去一年多了，但如今的帝京各行各业似乎还是没彻底恢复过来，诸灵琼据实相告，“看似地平天成国泰民安实际上却危机四伏千疮百孔，是也不是？”

“灵儿，”皇上从苦笑变成了欢快的笑，“大家都看到了崭新的蓬勃的一面，唯你看到的是另一面，实际上你说的很对。”

诸灵琼点点头。

又道：“我从未内见过皇上处理朝政的事。”

在诸灵琼看来，皇上这不过是后宫迷乱才有了今日的祸，但一个天子怎么可能承认这一切是自己酝酿出来的呢？

就在此刻，皇上又道：“三省六部的事，看似朕从来没有操心过，但朕实际上看的一清二楚，灵儿，在三省里头朕安插了不少人，他们在半晚上会将一日份发生的一切事都告诉朕，等会他们还会来。”

“不但他们会将朝廷的事告诉朕，诸如皇子之间的针锋相对的事，他们也都会传递过来，有的事呢朕会立即下令处理，有的事呢朕会视而不见，你难道就不感觉好奇吗？朕从未处理过朝政，但国家却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的确是诸灵琼感觉好奇的。

但得知这讯息后诸灵琼也没很吃惊，“如今，父皇终于为儿臣答疑解惑了。”

“灵儿，你们决裂了吗？为什么？他是那样好的人。”皇上叹口气。

诸灵琼皱皱眉，“我是来聊兵工厂的事，皇上喜欢听就听，不情愿听就算了，这和事老我劝您一句还是不要开口了，不然我就走了。”诸灵琼作势就要走，实际上她特别不喜欢听人家讨论自己和裴璟焱的事。

不管怎么说，成年人有自己的规则，有自己处理事情的手段和技巧，那是完全不需要任何人指手画脚的。

皇上叹息，“你们要好好地，将来的帝京……”

“倘若不处理了裴君泽，帝京永无宁日，皇上，三皇子内植党营私，外专权招兵买马，随时可能造反，野心勃勃。”

诸灵琼还要说，但皇上却笑了笑。

对这一切皇上显然心知肚明。

“还有九皇子，看似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实则和三皇子一般，皇上您不可能视而不见？”

“关于兵工厂的事，朕今日算第一次获悉，灵儿，你放心好了，此事朕允执厥中定会处理的很好。”

“但愿皇上不要左右袒。”

诸灵琼准备离开，但皇上却叫住了她，“你想必好奇，朕本是个权力的野兽，为何明知他们如此胡作非为还不理不睬，对吗？”

这也的确是诸灵琼想知道的，她点点头，准备听下文。

皇上舒口气，“朕的皇帝，也就是高祖皇帝，你知道的！高祖皇帝有十二个儿子，帝姬公主更是不计其数，朕当年做皇子的时候高祖皇帝从来不会过问皇子之间的争斗，甚至于皇子之间果真乱斗起来，高祖皇帝也是睁一只眼睛比一只眼睛，灵儿，你可知为何？”

诸灵琼恍惚明白这个道理，但却不情愿说破。

那是多么残酷的真相啊。

“朕，”皇上见诸灵琼了悟，又不情愿继续说，他又道：“他将我们大家都当做了对方的磨刀石，换言之最高的统治只能是一人，想要让这一人脱颖而出，就需要不少人的流血和牺牲。”

“这！”诸灵琼叹口气。

皇族果真心狠手辣。

皇上又道：“你看三皇子和九皇子做世子的磨刀石怎么样呢？这多年来，朕并不去处理大事小情，但你以为朕就没有看吗？朕老了，朕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在朕撒手人寰离开这花花世界之前，朕需要看到那人脱颖而出。”

“您已确定是他了？”诸灵琼的心跳加速，这个秘密或者真谛不应该是她一个局外人第一个知晓，但皇上却一笑，“几年前朕就默认了他是将来的帝王，你们还以为朕糊涂呢，以为朕对他忽冷忽热，其实朕有自己的念头和计划，灵儿，朕想看到他那鹰击长空放手一搏的模样儿，朕看到这里也心血来潮开心的很，至于你，你要回心转意，多年来……”

“朕其实也在试探你们的情感，有件事你应该更好奇，今日或许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了，所以朕更希望将这些都和盘托出，至少要你明白朕在做什么。”

皇上犹如在做什么周密的汇报一般。

诸灵琼不敢听了，而此刻她似乎惧怕着什么。

是怕皇上忽而撒手？还是怕帝京将来更乱。

不！诸灵琼想救皇上一把，她实际上在怕自己能力范畴之内不能救天子，想一想都可怕。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皇上的眼睛风雨如晦。

“好了，您不要说了，皇上定会千秋万代长命百岁的，您这个病未必就会……”话说到这里，自信力已涓滴不存。

诸灵琼清楚，一旦此事是自己都不能处理的，那问题就更严重了。

一个她都不能处理的疑难杂症丢给了其余人那其余人怎么可能会处理的好呢？

“朕怎么可能千秋万代，三皇五帝也还有下去的时候，朕不过想在离开之前将身后事处理的好好儿的，不给你们添乱罢了。”

听到这里，诸灵琼无言以对。

此刻那些虚假的谎言或不切实际的安慰已无济于事，诸灵琼心头微微难受，难不成自己已将皇上看作了亲人，看作了一个类似于父亲角色的长辈吗？

一想到这里，诸灵琼惶恐了。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跳，而那是完全失去了韵律。

两人面面相觑。

“朕的计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灵儿，不要远离他，答应朕，朕这多年来从未指婚给他，想必你已看出了朕的意图。”

也是，无论是之前的黎越笙亦或后来居上的诸锦颜，说起来都不是皇上的指婚，她们在阴差阳错之间和裴璟焱做了匆匆路人。

大约这俩都将裴璟焱看作了归人，然实际上裴璟焱呢，却不过是她人生穿行司机的过客，说走就走了，烟消云散，昙花一现。

即便是他们之间有过一星半点的光芒，但转瞬即逝，也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诸灵琼笑了。

“好了，我真的该走了，你的话我会考虑。”

“那就好。”皇上快心一笑，目送诸灵琼离开。

但才刚刚到门口，有人似乎靠近，透过那朦胧的窗户纸诸灵琼看到了外面红彤彤的光火，她不能及时的离开，纵身一跃躲避在了高高的横梁上，就这么居高一看，却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来人是裴璟焱。

自裴璟焱回来后就伺候在皇上身边，而得知皇上病入膏肓，他也着急的厉害，可谓茶不思饭不想，日日找医官进来，甚至于恨不得去求助一下诸锦颜。

百善孝为先。

此刻诸灵琼低头一看，注意到裴璟焱带了一群人进来，靠近皇上卧榻后，裴璟焱发觉皇上还好端端的，这才松口气。

“你来了？”

他日日都来，日日来了以后都会陪伴皇上许久，因了这一份沉默的陪伴，皇上心里头也温暖的很。

“父皇。”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裴璟焱明明有办法取而代之，但他却没一点这个心肠，这是多少人都做不到的，看裴璟焱如此，诸灵琼心头也产生了不少情愫。

一会儿后，裴璟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