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天气晴朗。

八方来贺盛会已经接近尾声，还有几天就要结束了。所有人大概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那就是本届盛会发生的各种事情，比各类比赛更“精彩”。

今日盛会的主题是“杂耍”，也就是奇人异士大展身手的舞台，比如杂技、魔术、柔术等等，只有想不到，没有看不到。

进了上林苑，墨苍云和墨雪舞携手慢慢走着，只觉得十分惬意，便都不曾再说什么，安静地享受着这一刻。

正走着，墨雪舞突然眉头一皱，跟着目光一凝，墨苍云已挑了挑唇，以密语传音在她耳边说道：“你也知道有人在偷看我们了？我就知道瞒不过你。逛你的，放心交给我。”

墨雪舞从来也没有不放心过，大多数情况下，她能看出来的事情同样瞒不过墨苍云。墨苍云内力深厚，墨雪舞感官敏锐，两人加在一起堪称完美的组合，在他们夫妻俩人面前玩猫腻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又向前走了一段，墨雪舞眨了眨眼，突然放开了墨苍云的手：“哎呀！那边的花开得好漂亮，我要过去看看！你呢？”

墨苍云微笑，大摇其头：“我才不去！大男人看什么花？婆婆妈妈的。”

“那我自己去！”墨雪舞摆了摆手，转身就走，“你去哪里？我赏完花去找你。”

墨苍云摇头晃脑地四处张望了片刻，抬手指了指远处：“我看到三公主了，过去跟她聊几句，你一会儿来找我吧！”

墨雪舞答应一声，看着他转身而去之后才溜溜达达地来到了花圃前，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大片大片盛开的蔷薇。

后面的人一直远远地跟着，并不曾下手。她怀疑对方的目标应该是她，只不过碍于墨苍云在场，不好下手，必须等待机会。

之所以做出这个判断，是因为这个跟踪者的气息她很熟悉，如果所料不错，应该就是那个人。所以她故意跟墨苍云分开，看对方会怎么做。

她一边看，一边慢慢绕着花圃转，仿佛看得兴致勃勃。隔了好一会儿，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响，接着是一个女子带笑的声音传来：“小舞？这么巧？”

墨雪舞一回头，一脸意外：“娘？你也来了？”

曲蝶衣走近，笑容满面，只不过声音有些沙哑：“是啊，突然想来凑凑热闹，可来了之后才发现人太多，闹得慌。”

墨雪舞笑了笑，上前搀扶：“八方来贺盛会嘛，就是人多。娘，你身体不适吗？声音怎么哑了？”

“可别提了！”曲蝶衣叹了口气，“昨夜入睡的时候忘了盖被子，怕是着了凉了。本来就有些咳嗽头痛，这会儿人一多一闹，更难受了！咳咳咳……”

“娘小心……”墨雪舞忙替她轻轻捶着背，一脸关切，“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吗？虽然天气暖和了，夜风还是很冷的，一旦风寒入体，危害也是很大的！睡觉时一定要盖好被子。”

“好好好！我知道了！”曲蝶衣嗔怪地点了点她的额头，“瞧你，比我这个老太婆还啰嗦，咳咳咳……”

墨雪舞皱了皱眉：“娘，我还是送你回随心园歇着吧！顺便给你拿几副药吃，免得越拖越严重。”

“这……咳咳咳……也好。”曲蝶衣似乎有些犹豫，一阵剧烈的咳嗽最终让她点了点头，“真是扫兴，还想着杂耍想必十分有趣，来看看热闹呢！咳咳咳……”

墨雪舞扶着她往回走，一边劝慰：“热闹什么时候都能看，身体可是自己的，不能开玩笑。走吧。”

两人就那么平平静静地往外走着，可是不远处，正往这边走的柳凤梧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咬了咬牙，充满恨意的目光紧紧盯着曲蝶衣：该死的贱人！算你命大……等等？

前面刚好有一块凸起的石头挡住了去路，曲蝶衣只得轻轻提了提裙子，从石头上跨了过去。这个动作原本十分平常，却不可避免地露出了鞋子！那鞋子分明是……

天哪！难道……

柳凤梧吃了一惊，本能地想要冲上去阻止。可是刚刚迈出去两步，她却突然目光一闪，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如果真的可以……

墨雪舞并没有注意到她，只是专心地扶着曲蝶衣往外走。一开始周围都是各国使者团的人，吵吵闹闹，笑语喧哗。后来墨雪舞选的路越来越僻静，人也越来越少，到了后来，隔好久才能看到有巡逻的侍卫经过。

“小舞，这……好像不是回随心园的路吧？”曲蝶衣突然开口，目光居然变得有些阴沉，“我记得来的时候，不是从这边走的。”

墨雪舞微笑：“条条大路通罗马，地球是圆的，怎么走都回得去。只不过如果你硬要往不归路上走，那就连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曲蝶衣很明显地吃了一惊，笑容已经略略有些僵硬：“你这孩子，说、说什么呢？娘都听、听不懂……”

墨雪舞放开手，转身看着她，笑得很开心：“是听不懂，还是装糊涂？”

越发感到不对劲，曲蝶衣下意识地后退两步：“你……”

第273章 她是谁

“哎呀！”墨雪舞突然抬手抚着额头，娇声娇气地嚷嚷，“我的头怎么突然好晕？娘，我好晕啊！你快扶着我……”

她扶着脑袋左摇右晃，一副浑身无力、随时可能趴下的样子。曲蝶衣看着她，嘴角露出了阴沉狠毒的冷笑：“好晕是吗？好晕就对了！墨雪舞，你去死吧！”

她眼里骤然射出了仇恨而迫不及待的光芒，唰的拔出一把短剑，毫不犹豫地向着墨雪舞的心口猛然扎了过去！

转瞬之间，剑尖距离墨雪舞的心口已经不及一寸，甚至已经碰到了衣服！仿佛下一刻就能看到她血溅当场的样子，曲蝶衣的眼里射出了兴奋的光芒！

然而，不等这抹兴奋完全绽开，一股庞大的力道猛然涌了过来，她整个人都被打飞，根本连惊呼都来不及出口，就噗的鲜血狂喷！

这一下力道着实不算小，她一边吐血一边飞了出去，然后扑通一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嘴里更是鲜血狂喷，半条命都没了！

只不过落地的时候，她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不见，露出的分明是北堂凌珑的脸！她居然易容成了曲蝶衣，想要墨雪舞的命！

本以为既然是被陆平康欺骗欺负了，北堂千琅就会让她留在宫中，谁知他不肯收回成命不说，竟然连拿来保命的孩子都没了！北堂凌珑当然万念俱灰，唯一的念头就是报仇！

而且她很快就梳理清楚了，最大的仇人就是墨雪舞！如果不是她，她绝对落不到这个田地，早就把墨苍云变成她的驸马了！是墨雪舞揭穿她已经怀有身孕，一切才彻底暴露了！

就连上次用蜜蜂算计北堂凌珞，也是墨雪舞从中搞破坏，她才一败涂地的！所以，墨雪舞最该死！

于是，她先是易容混入上林苑，看到曲蝶衣不在就易容成了她的样子，把墨雪舞骗到了这僻静之处。而且她提前在自己身上涂满了迷药、剧毒药粉，把能弄到的都涂到身上了，就是为了彻底置墨雪舞于死地！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论用毒，墨雪舞可以做她的祖师爷——不，祖师奶。

从一开始，墨雪舞就从那股熟悉的气息里判断出这个所谓的曲蝶衣是北堂凌珑，故意配合她演戏，也不过是想看看北堂凌珑到底想怎么样。尽管她已经知道，北堂凌珑想让她死。

墨苍云缓缓走近，目光冷得足以把人瞬间冻成冰：“死性不改，你真是死有余辜！”

墨雪舞也跟着转身，看着她仿佛一滩烂泥的样子，不由微微叹了口气：“你这又何苦呢？”

“闭嘴，不用你来可怜我！”北堂凌珑本想厉声尖叫，可惜已经几乎发不出什么声音，这句话更像是一股气流，伴随着大量涌出的鲜血，越发触目惊心，“你这个贱、贱人，我就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放过你……”

墨雪舞摇了摇头，声音里透着几分淡然：“你有今天，根本就是你咎由自取，与我何干？就算你真的变成了鬼，我也不怕。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我行得端坐得正，怕什么鬼神。”

“闭嘴，是你……就是你！”北堂凌珑居然挣扎着站了起来，浑身都在剧烈颤抖，“是你、是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噗！”

又一口鲜血喷出，她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墨雪舞便又皱了皱眉：“让她伤不到我也就是了，何必下这么重的手？当然我并不是说她值得可怜，只是不愿意你的双手为我染上血腥。”

“我不是第一次杀人，小舞。”墨苍云淡淡地笑了笑，背负双手的他说不出的优雅尊贵，仿佛一尊神，正悲悯地俯视着脚下的一切，“我尤其不会在乎为了你杀人，哪怕浑身都沾满血腥，我也不在乎。有些人注定是不能感化的，只能杀！杀戮并不是解决问题唯一的方法，但有时候，它是唯一有效的方法。”

这一点墨雪舞不得不承认，前世身为顶级雇佣兵，她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双手之上早就已经沾满了血腥，所以她明白，以恶制恶虽然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有的时候，真的是唯一有效的办法。

“我们走吧。”墨苍云握住了她的手，“我已经让人通知御林军来这边抓人，剩下的不关我们的事了。”

他自己下的手，自己心里有数。被打成这个样子，北堂凌珑就算能活下来，也会变成废人，别说好勇斗狠，喘口气都费力。

北堂凌珑当然不甘心，抬脚要追，却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只能嘶声尖叫：“站住！你去死……你们……都去死……”

要不说她虽然平常蛮横跋扈，却实在太缺少生活经验和江湖历练。否则她怎就不想想，墨苍云这种级别的人，是她这种办法就能对付的吗？如果连她这样都能够成功，墨苍云怎么可能活到今天。

或许这就是皇家公主最可悲的地方，一个一个都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美则美矣，却几乎没有什么用处。说白了，就是一些高级废物。

当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本来就算再不济，她也是可以和陆平康离开京城，找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平平淡淡度过这一生的。虽然是被贬为庶民，可柳凤梧再怎么样也不会委屈了她，至少保证她后半生什么也不干也足以衣食无忧，只不过不能再像公主那样呼风唤雨罢了。

可惜，北堂凌珑这样的人是注定过不了那样的生活的，不说别的，就是那种心理落差也足以把她彻底摧毁。

不多久，一队侍卫急匆匆地赶来，为首一人抬手一挥：“来人，带回去！快！”

北堂凌珑又急又怒，又开始挣扎着尖叫：“住手！你们敢……不许碰本宫，你们这些下贱的奴才！滚开！”

侍卫队长冷笑了一声，丝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就不用摆架子了。不妨告诉你，咱们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来将你抓捕归案的！拿下！”

北堂凌珑恼羞成怒：“放屁！滚！父皇不会这样对本宫的！放手！你们这些混蛋……”

墨苍云和墨雪舞手牵着手，沿原路返回。一眼就看到柳凤梧正在不远处搓着双手来回转圈，墨雪舞的眼里闪过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光芒：“刚才柳凤梧看到我和北堂凌珑一起离开了。”

墨苍云一时没能抓住要点，不由回头看着她：“怎么……”

“不知道。”墨雪舞摇了摇头，“刚才我假装没有看出娘是北堂凌珑假扮的，扶着她离开。我注意到正好被柳凤梧看到，她还往这边走了两步，但是接着就停下了。所以我刚才曾经怀疑，北堂凌珑这样做是不是柳凤梧指使的，或者至少是他们两个合谋的。”

墨苍云点了点头，跟着笑了笑：“无所谓，不重要。”

当下两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悠哉悠哉地往前走，刚走了几步，柳凤梧就看到了他们，居然一下子冲了过来：“墨雪舞……”

可后面的话她却不知该怎么说了，难道要问墨雪舞你把我女儿弄到哪里去了吗？

刚才曲蝶衣为了跨过那块石头，一提裙摆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了鞋子，她一眼就看到那双鞋子是北堂凌珑的，因为那是她亲手做的，绝对不会看错！也就是说那个所谓的曲蝶衣根本就是北堂凌珑易容改扮的，她的目的是什么还用说吗？

所以一开始柳凤梧本能地想要上去阻止，可是追了两步却又突然想到，看样子墨雪舞是被北堂凌珑骗过去了，如果她真的能杀了墨雪舞，岂不就替他们除了一个劲敌？就算不成功也没什么损失，这里毕竟是天朝，难道墨雪舞还敢杀了北堂凌珑？就算她真的敢，用谋杀天朝公主的罪名将她拿下就是。

所以她咬了咬牙，就那么看着墨雪舞扶着北堂凌珑离开了，一直在这边坐立不安地等待着。

可是等了这么好一会儿，墨雪舞居然和墨苍云回来了，那北堂凌珑呢？他们该不会悄无声息地把她杀了，然后毁尸灭迹了吧？

墨雪舞笑得天衣无缝：“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你……”柳凤梧暗中咬牙，情急之下一句话就溜了出来，“你、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墨雪舞眨眼：“哦，方才我娘说身体不适，又咳嗽的厉害，我便先将她送回随心园休息了。怎么了？有何不妥吗？”

柳凤梧心下更加焦急，目光也就更加阴沉狠戾：“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你走的可真快。”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你到底把我女儿弄到什么地方去了？难道真的半路把她弄死，直接挖个坑埋了？

墨雪舞一脸天真无辜：“当然没那么快，刚才走到那边，正好碰到了我娘的侍女，我便命她伺候着我娘回去了。”

柳凤梧恼恨万分，接下来却又不知该问什么，谁知就在此时，突然听到一阵尖叫从左侧传来：“放开本宫，放开本宫！你们这些下贱的奴才……咳咳咳……”

因为受了极重的内伤，北堂凌珑的尖叫声其实并不大，主要是因为隔得比较近，柳凤梧立刻就分辨出了她的声音，不由猛一回头，才发现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架着她的胳膊正往这边而来。北堂凌珑一边拼命挣扎，时不时还要吐一口血，胸前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哪里还有半分天朝公主高贵优雅的样子，根本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

“凌珑！”柳凤梧一声尖叫，哪里还顾得上墨雪舞，立刻提着裙摆冲了过去，“混账东西！敢冒犯公主！还不快放手！”

北堂凌珑也看到了她，立刻眼睛一亮，狠命挣脱侍卫的手扑了过来：“母后！母后快救我，有人要杀我呀！”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冲着对方跑了过去，本来距离的也不算远，眼看着还有十几步就能够相拥到一起，上演一出类似母女重逢那样的戏码了。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