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2002年正式开启了......

在大家都帮着复习准备年底的考试时，程枫却在某一天的一个周末回了趟老家，跟他一起回去的还有华童营销部的两名同事，目的是考察程晓波的店面和地址。

因为有程枫出面，所以考察也不过是走个流程的表面现象，等一切结束，程晓波就可以去公司正式签合同，紧接着就能进货上架进而店面开张......

离开之前程枫想了想，还是开车回了一趟家，不是小姑家，是他以前生活了十八年并且一心想要离开的那个家。

彼时夕阳正浓，金黄的光辉撒在熟悉的院子里，墙角边早年种下的石榴树如今干枯的只剩下零星的几片黄叶。已经好几年不再结果，应该，快死了吧！

程刚脚步飞快的在院中忙碌着，一会抗一麻袋东西送到猪圈里，一会又拎着一桶水提过去，虽然他上身只穿着一件薄毛衣，但额头却早已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

“小刚你休息会，剩下的爸一个人来弄就行了。”

“没事爸，我不累！”

父慈子孝的场景，多么令人羡慕啊！

拎着水桶转身擦汗的空隙，不经意间程刚发现了站在敞开的大门口一动不动正望着他们的程枫，瞬间便眼神一亮，惊喜的喊声脱口而出：“哥？你怎么回来了？”

拿着木铲蹲在池子旁正给小猪仔搅拌猪食的程大海手上一顿，随即起身抬头向门口望过来......

虽然家里没了女主人，可院子却依旧很整洁，东西也放的有条理。也是，以往即便张兰在家，打扫院子和收拾家什这些也几乎都是程大海在做，跟现在其实区别不算大，要说真有不同，那就是没了专门做饭的人。

“你们兄弟俩先聊会，我......我去做饭。”再次见到程枫，程大海竟控制不住的感到局促和心慌，也不知是因为这个大儿子跟以往已今非昔比，还是因为内心对他的愧疚而无颜面对，又或者两者都有吧！

“爸，你腿怎样了？”程枫见他走路时一条腿还有些别扭，也不知是恢复的不好还是后遗症，总归是跟以前不一样。

“啊？......还好，还好，不影响干活。”干巴巴的回了一句话，程大海赶紧转身尽量向往常一样大步走着去了厨房。

“哥你坐，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

“不用，我就是来看看，你不用忙。”

前世今生，兄弟俩头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面对面坐着。一个默然无语，一个略有些兴奋的一直在找话说......

“爸出院后在小姑家住了大半个月，其实他一直想回来，但小姑不让，直到他能丢了拐杖自己走路了，小姑和姑父才帮着把家收拾了一下，让爸回来了。那些小猪仔是半个月前才买的，借的小姑的钱，爸说等卖了猪再还给他们.......”

夕阳西下，天边的最后一点余晖逐渐没入地平线，光线暗淡的院子里，程枫静静的听着眼前十八岁的程刚絮絮叨叨的跟他叙说着家长里短的新生活。

是的，现在的生活对于无忧无虑幸福的成长到现在的程刚来说的确是新的，但虽然辛苦，眼睛里却有着从来都不曾出现过的光辉和骄傲。

这样的程刚，在前世三十多年的岁月里是从不曾见过的。

“以前见你帮爸喂猪打理猪圈我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轮到自己做了才知道是真的累，只是，累虽累，但却很充实。”

说完程刚又看着程枫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用听起来似乎幼稚但却坚定的语气说道，“哥，你以前能做的，我也一定可以的。”

我以前做的？

程枫笑了笑，“我以前喂猪，所以你现在也喂猪？”

这句话说完，兄弟俩相视笑起来，毫无芥蒂和目的的单纯的笑......

原本只是打算过来看一眼就走，但程刚拉着他说话，程大海又赶紧做晚饭，见他们这样，程枫就只好等吃了饭再离开。

期间他和程大海大多数时间都是保持沉默，只有程刚一人喋喋不休的从学校到家里说个没完，只除了对他妈张兰闭口不提外，其它几乎什么都说，而当说到被刚买的小猪仔拉了一身屎时，程大海终于抬头接了一句话，“你笨手笨脚的跟你哥可差远了，以前你哥做......”

一句话刚开了个头，程大海在看了一眼程枫后却戛然而止，以前，他怎么还好意思提以前，孩子过的什么日子，小小年纪帮他干了多少活心里没数么？

一时间程大海心里很不是滋味，拿着筷子的手抖了抖，终于从饭碗中抬起头对程枫小声说了句，“爸对不起你！”

无论是曾经的怨恨也好，心里残缺了一角也罢，在这一刻似乎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但要说原谅，程枫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真的全然放的下......

一顿饭吃到最后，程刚终于停止了唠叨，带着点期盼的看着他哥问，“哥，今晚在家住吧？”

但程枫终究是拒绝了，离开的时候爷俩出来送他到车旁。想了想，弯腰从车里的钱包掏出两千块钱塞到程刚手里，见他拒绝又连忙道，“算是借我的，等你考上大学工作了再还给我。”

程刚一时有点不知所措，看了眼手里一沓的百元钞票，又扭头瞅了瞅他爸，还记得自己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过不要他哥的钱，可才过了多久......

“哥......”

“我走了，你......好好照顾爸。”

多余的话没再说，程枫迅速钻进车里关门打火启动一气呵成，接着便缓缓驶入刚刚暗下来的天色中......

程大海和程刚站在门口的小路上，一直到看不见汽车的尾巴，两人还是站着一动不动。良久之后，程刚转身看着他爸小声道，“爸，回去吧！”

“我对不起你哥......”

对着逐渐黑透的夜色，程大海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原本以为说了会轻松，只是没想到面对程枫时，每多说一次，心中的悔恨和愧疚却加重一分。他亦明白伤害已然造成，并非简简单单一句“对不起”就能能轻松化解掉。

最近这段时间，程大海头上的白发比之以往增添了许多，程刚知道并非是因为跟他妈离婚的缘故，可能更多的是来自于对他哥的忏悔吧。

自出事以来，一直是小姑和小叔他们两家人帮着他们把这个家撑起来，也会隔三差五的买些吃的和日用品送过来，并且还及时的把程刚在学校的伙食费给交了......

这么体贴周全的照顾，就凭以往程大海对弟妹的绝情，怎么可能换的来？

一切的一切，就连程刚都清楚是因为他哥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