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知道，这不是个容易回答的问题，所以也不着急，给萧瑀足够的时间。

没过一刻，他居然把袖袋翻了出来，取出几颗干果，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看萧瑀发愁的要命，又递给他一颗，萧瑀一看他这态度，就更头疼了，赶忙推开，坚决不吃。

李世民的态度越随意，就说明他今天绝对要听到答案，才会放萧瑀离开。

啧啧，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都叫什么事啊！

李泰这个小子也是，什么时候进宫不好，非得挑和他一样的时间。

然而，怪天怪地，到最后还是只能怪自己。他沉吟着，想象着各种说辞，说到底，这回答不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心意，还是要让李世民满意。

“宋国公，你认为，魏王如何？”

完蛋了！

因为他实在太拖延，最后还是让李世民忍不住自己问了出来。这一下，萧瑀是再也不能装傻了。

“魏王很好，有才华，文采飞扬，又待人宽和。”他说这话的时候，根本不敢和李世民视线相接。

李世民是何等敏锐的人物，他今天半是开玩笑，半是试探，所以状态十分悠闲。明知道萧瑀不愿意开口，还追着他的视线逼问。

“待人……宽和？”李世民讪笑道。

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别看李泰天天笑呵呵的，可心思绝对是个诡诈的。

这两年，自从承乾的行为有些偏差，泰儿的野心就越发显露出来。为了看清楚皇子们的能力品行，李世民也故意纵容着他。

可现在，似乎有需要往回收一收了。可这个尺度如何把握，他心里还没有个成形的想法。

泰儿很狡猾，至今为止，他做的事情，都是能够摆到明面上的，放到哪里都是最好的事。

就比如今天的《括地志》，对于正值鼎盛时期的大唐来说，这当然是一件大好事。

将这锦绣江山的山川、草木、风土、人情全都收于一卷，这也是李世民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情。

所以，李泰此举正是合了他的心意，李世民就是想拒绝他都说不出口。

“还可以吧，魏王还年幼，可已经很有待人接物的气度，老臣听闻，魏王门下宾客众多，交友广泛。”

“这倒还是句实话，宋国公，一一向以直言进谏闻名，这一次，为何如此含糊？”

“难道，魏王的势力，竟然到了让你都惧怕的地步？”

李世民凤眸一挑，锐利的眼光投过来，萧瑀整个人都傻了。

他心中惴惴，话当然是实话，问题是，这好像是让李世民警觉了起来。他今天并不是打着这样的念头过来的。

猛被提起，全然没有防备。

呵呵了半天，最后还是老实交代。

“魏王年轻，多有效仿古代先贤的一些做法，孟尝、窦婴之类，老臣看来，并没有什么问题。照老臣看来，其实，魏王的地位也很是难办。堂堂皇子，不结交宾客，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尤其，魏王又是陛下最疼爱的嫡子，宾客多是正常的。”

世民颔首，倾着身子，乖乖的等待萧瑀的转折。

“但是，”萧瑀顿了顿，权益片刻，才又道：“交友也有个度，过犹不及，还容易惹一些不必要的事端。可魏王年幼，如何把握这个度，恐怕是个难题。”

李世民脸上忧色尽显，长吁道：“宋国公，泰儿的宾客，恐怕并不只在魏王府活动吧。”

“这皇城之中，也没有不透风的墙。”

嘶……

李世民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回想刚才的一幕一幕，李泰的表现可以说是很正常，完全挑不出什么错处。

可看李世民的表现，一定是刚才李泰的某些行为引发了他的怀疑，要不然他也不会特意把萧瑀留下。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萧瑀想不明白，难得李世民这样倾心求助，他也不能太虚伪了。

“陛下，魏王刚才有什么问题吗？”萧瑀确信，他的判断是没有错误的。

李世民满意的点点头，这个萧老爷子，果然宝刀不老，嗅觉很敏锐啊。

“沈安要造兵器的事情，泰儿怎么会知道？”

萧瑀眼珠一转：“或许是晋王殿下，或是房家二郎他们告诉他的也说不定，陛下还记得，前几日魏王和他们聚会来着，当时沈安也在场。”萧瑀自认为这是个很好的解释，可李世民轻轻一下就把这种说法戳破了。

“你说的不对，时间有问题。”

“两天以前，沈安才进宫面圣，可泰儿他们的聚会，看他的言语之间，至少也是五天以前的事情了。”

“就算他们有聚会，可泰儿也没有能力未卜先知。”

“所以……”

李世民没有说出来的话，萧瑀都明白，有了这个诡异的时间差，李泰的消息来源就很有问题了。

“陛下是疑心，魏王在宫里也有眼线？”既然李世民都把事情挑明了，如果萧瑀再含糊其辞，那就枉费了自己的一世英名了。

李世民颔首，表情很沉痛。

“所以啊，宋国公，朕实在是左右为难啊！”

他的痛苦，萧瑀也能明白几分，不论李世民如何疼爱李泰，偏宠他，他也不会允许皇子们窥探他的隐私。

沈安一事，正是给了他警示。

李泰现在还不满二十岁，就已经知道要在皇宫里安插眼线，监视着父亲的一举一动，并且以这种情报作为表现的资本。

一想到自己的背后有一道道的眼神，在暗中监视着自己，李世民就心里不痛快。相比李泰，倒是承乾心眼实在些。

别看他现在行为多有不当，看起来也没多少才能，可面对他，李世民还是可以放心的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儿子，而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觊觎者。

他现在才只有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的儿子就已经开始暗中观察他的行为，说的好了，往后的三五年间，只要自己身体强健，这还不是个问题。

可人不可能一直年轻，总有精力不济，气衰力弱的时候，到时候，这些眼睛就会化作一道道射向自己的尖刀。算计他，给他设圈套。

坦率的说，承乾和李泰之间的争端和当年他和建成、元吉之间的争斗还很不同。

在他们那个年代，兄弟三人不管是谁都极有能力，也有战功，凭借着这样的资本，相互之间谁也不服谁，也各自都有一派人马是很正常的。可现在，换到李泰和李承乾这里，他们都是治世的皇子，从没有上过战场，经历过风霜，他们的争斗，未免显得太小儿科，纸上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