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日月才子还是秦假仙都从未有一刻如此痛恨自己高超的智慧，能够将过往里种种细小的线索贯通起来，无比清晰地拼凑出残酷的真相，甚至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他们全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我、我们居然杀了……”

秦假仙从嗓子里挤出的声音尖锐得像是某种鸮类。

他向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虽然身处正道的立场，但坑蒙拐骗偷奸耍滑无所不用其极。可即便如此，他也顶多祸害那些武林人士，而从未主动伤害过那些羸弱不堪的平民百姓。

回想着当初面对那些怪物时，他和两个小弟毫不犹豫地将它们打成碎末，烧成飞灰，它们拼命挣扎也只是徒劳，秦假仙还嘲笑过再反抗也没用，如今记忆中那些可怖的怪物却变成了一个个惊恐逃窜的村民。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失魂落魄地喃喃道，耳边又传来魔者邪佞的笑声。

“嘻嘻，真是一出好戏啊~那些愚蠢的家伙被雾锁困住，好不容易见到一位位武林名宿们出现，立刻将你们当成救命稻草，结果得到的却是无情的杀戮。

“满怀希望的心瞬间破碎一地，那种声音对魔来说才是最动听的乐章，啊，这是何等愉快欢快爽快痛快嘿嘿呵呵呵哈哈哈哈……！

！”

魔者的笑声从低沉转而高亢，反复蹂躏着众人的耳膜。

“阿弥陀佛！”

一声嘹亮的佛号陡然打断魔者的嗤笑，只见圣行者嵴背挺直屹立在众人身前，虽无佛光法云，但区区七尺之身却在凝滞的气势下恍如顶天立地的山岳。

“哦~这不是我们尊敬的圣行者大师吗？春霖境界的百姓有一半都是你杀的，其他人加一块也不及你，果真是神通广大，佛法无边，就连我这魔头都要甘拜下风呢~”

魔者语调抑扬顿挫，像是位歌剧演员，双目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猩红魔光。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爹亲才没有、才没有……”

圆儿气愤地反驳被佛剑分说温和地打断，他伸手揉了揉小童柔软的白发，让他未完的话再说不出来，目光则一直锁定魔者。

“哎呀呀，大师为何如此看我，莫不是想断业护生，将我也斩了？”

魔者做出一副畏惧的表情，但虚假得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他其实根本没一点心虚，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

“都说真正的高僧入魔比喝水还容易，昔日差点灭绝众生的邪之子也饮恨于修罗之手，难道今日在下也有资格一品邪之子的乐趣吗？”

佛剑尚未说话，秦假仙皱起眉头滴咕：“这魔头怕不是得了失心疯，老秦我还是第一次见哪个反派主动请佛剑大师打他哩！”

素还真脸上的忧色反而愈发浓重，“吾观此魔行径十分工于心计，并非鲁莽好战之辈，他既如此挑衅，若是佛剑大师真的舍命一战，恐怕非但不能伤他，反倒又要中了他的圈套。”

“不愧是素贤人，一眼便洞彻了魔头的诡计。”

一直没有说话的解厄水官突然出声，吸引了后方所有人的注意。

青年脸上涂满了神秘的油彩纹路，仿佛傩戏的演员，又似祭神的巫觋，他的声音轻飘飘的，透着一股虚弱无力之感。

“佛剑大师遭魔头算计误杀了许多春霖境界的百姓，方才差一点便被魔头运用规则之力引诱入魔，幸好被吾及时以九歌·大司命之篇驱散了缠身怨灵才没让魔头得逞。

“但外魔易除，心魔难消，佛剑大师虽是误杀，却切实夺走了许多无辜者的生命，严重违背了他杀生为护生的准则，恶业现前，佛心受损，此时万不能再起一丝嗔心杀意，否则必会为魔所乘。”

谈无欲面色阴沉地接下解厄水官未尽之语：“此魔不断用言语刺激大师之心，就是想让大师彻底入魔，一但让他得逞，大师便会永远沦为只知杀戮的修罗魔鬼，再无清醒之机了！”

业途灵闻言大惊失色：“那咱们快一起出手把那个魔头做掉，不能让他害了师父哇！”

素还真苦笑道：“除了解厄水官与圆儿，吾等亦有罪业在身，虽不及佛剑大师，可一但动起手来，除了吾与师弟，你们都要被魔法所控，可那魔头身边还有两位强将，要除魔谈何容易？”

荫尸人声音低沉下来：“那就逃吧……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啊……”

这话一出口就换来秦假仙怒其不争的一巴掌：“他们不过三个人就把我们吓得落荒而逃，以后我们还有什么颜面走跳江湖，惩奸除恶？！更何况这魔头对佛剑大师势在必得，哪会允许我们轻易走脱？”

众人陷入进退维谷的局面，一时沉默下来。

就在这时，佛剑分说动了。

只见他双手结印，圣器佛牒霎时腾空而起，绽放万千光华，浓厚的圣气凝如实质，在佛者足下化为浩大庄严的卍字法印。

“神渊剑印·赦苍生。”

佛剑分说双指拂过佛牒剑身，上面的六字大明咒被纷纷点亮，让这口天降圣物愈发威不可当。

魔者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万分，颇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以你如今恶业缠身的状态运使此招，你不要命了？”

神渊剑印·赦苍生是佛剑分说的师尊天佛尊亲传的舍己破魔之招，以性成印，以命化剑，乃是舍弃一身元功诛除邪魔的禁招，一但使用便是同归于尽之果。

“疯子！”

魔者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他千方百计想要破了佛剑分说的佛心，将他魔化收为手下第一大将，然而佛剑分说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没有选择崩坏金身、散尽舍利以入修罗道，而是选择了同归于尽的神渊剑印。

须知入了修罗道的佛剑虽然几乎不可能逃出他的魔法影响，可万一将魔者击败，佛剑分说虽会元气大伤，但到底不会有生命危险，大可回万圣岩从容修养，甚至散去的佛功也能很快修回来。

而一但用了神渊剑印，佛剑分说最好的结果都是元功尽毁，更大的可能则是身死魂灭！

不过事态已经无法挽回，魔者当机立断从剑魔十二恨手中拿过魔剑荒神，同时又取出另一柄通天彻地的魔剑。

“既然你宁死也不愿臣服于本座，那本座便赐你绝对的死亡！斩业护生之道，今日绝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