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悠悠一步一步朝着那张微微隆起的铁架子床上走去，从门口，到床边，不过是几步路而已，她却觉得仿佛走过了谁的一生那么漫长。

是啊，一生那么漫长，米莱，却永远停留在了这里，二十六岁的秋天，在她二十五周岁生日的一个月之前。

米莱最近总是嚷嚷着，工作太多，忙不过来，让顾悠悠赶紧找个助理，别让她又是经纪人又是助理的两头忙，『操』劳过度是会加速衰老的。

“现在，你永远也不会老去了，你开不开心，米莱？”恢复了听力的第三句话，是对着躺在那里的米莱说的。

“你自己终于找到了觉得满意的助理，可是这清闲的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呢，你怎么就走了？”

“是不是嫌赵总给你开的工资太少了？那你可以早说啊，我去跟赵总说，让他给你涨工资，他要是不答应的话，你就带着我一起跳槽。”

“前些日子不是还和欧总合作了吗？他给的报酬丰厚，跳槽去他的公司，你说好不好？”

“下个月就要过生日了，你不是想让我空出时间来陪你去以前待过的孤儿院看一看吗？我带你去呀，我还给他们捐钱，好不好？让他们多买一些床铺，这样就不会有人和你一样总是抢不到好地方睡觉了。”

“对了，你不是想问我今年过年要去哪里度假吗？我们去法国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路易威登的包了吗？我们直接去他们本部，你想要哪个，就买哪个。”

“你不喜欢窝一个人喝闷酒，以后我还要喝，因为再也没人管着我了，喝到胃痛，肚子痛，没法工作。”

“可是我知道，我说了这么多，利诱也好，威胁也罢，你都不会再醒过来了，你已经死了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只是转眼没有看见你，你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不过你放心吧，不管是谁，我都要让他付出代价。”说道这里，顾悠悠终于从那仿若魔怔的状态中走了出来，之前，她曾想，一定要让伤害米莱的歹人伏法，可那是米莱还好好活在这世上的前提下，现在，她没有这样的打算了。

不管他会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她都要，让那人再尝过一遍米莱曾经受过的苦。

顾悠悠靠近了米莱的床边看去，米莱的身上只蒙着一张薄薄的白『色』单子，将人从头到脚盖住，只留下一个起伏不平的轮廓，和慢慢渗透出来的斑斑血迹。

顾悠悠伸出手来，将覆在她面上的摆布缓缓拉下，用『毛』衣的袖子替她擦去脸上的血污。

“顾小姐……”李组长见状，便要阻止，顾悠悠的某些不经意的行为，可能会妨碍最后的验尸取证，即便是一个小小的细节，对于破案来说，也至关重要。

“至少，让我给她擦擦脸吧，她最是注重自己的仪表了，一定不喜欢自己这样示人。”顾悠悠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一下，一下，极其轻柔地在米莱的脸上擦拭着，两只衣袖沾满了血，只会越擦越『乱』，她便用自己的双手徒手来擦，手背，手心，直到将米莱脸上的血迹全都抹掉，『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

终于看清了米莱的面容，可是在场的众人却都呼吸一窒，因为，米莱的眼睛竟然还睁着，配上面部的表情，让人联想到，绝望和惊恐。

到底是什么经历，让她在医院里急救都走不出那个阴影？

死不瞑目……

顾悠悠再次提起了右手来，想要将她的眼睛合上，就在快要触及她的脸庞时，余光里瞥见了自己的这只手，已经沾满了米莱的血。

不行，不能再让血迹把米莱的脸弄脏，顾悠悠收回手来的动作着实慌『乱』，紧接着，她将手自己的『毛』衣上蹭了两下，终于将手心上的红『色』擦掉，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为她覆上眼睛。

又为她整理了一下已经被血渍濡湿的长发，从头到尾，指尖梳过头顶的时候，顾悠悠蓦地惊叫了一声，大惊之下，身体失去了支撑，她『摸』到了……

她在她的发间『摸』到了软软的滑滑的东西，而这奇怪触感的东西，还是热的。

顾悠悠甚至不敢去看向自己的右手，她怕看到除了红『色』以外的东西。

这是，脑浆……

“啊，啊！”她再也绷不住，吓得后退一步，在撞上身后的人之前，身子忽然一矮，坐到了冰凉的地板上，背对着身后众人，嚎啕大哭了起来。而身后几人，也没有一个人去阻止她，或许，让她哭一哭，发泄一下，才是好的。

起先，先是撕心裂肺的一阵嚎叫，凄厉沙哑，甚至没有什么音调，完全就像是鬼哭狼嚎一般。

顾悠悠拼了命地嘶吼，想要发泄着什么。

可是最终这一哭，她也没有发泄出来什么，因为心中太痛，太惧。

她终于明白米莱为什么会『露』出那样惊恐绝望的表情，因为，她在或者的时候，被人活活打出了脑浆啊。

“啊……”喊道最后，顾悠悠也失去了力气，渐渐地就没了声音。

小文和阿树将她从地板上搀扶起来，咋混过身来的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顾悠悠脸上垂满了泪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或许，顾悠悠曾经用手擦过眼泪，以至于她的脸上已经是血迹混合着泪迹了。

顾悠悠踉跄着脚步，站起身来，猛地攥住了李组长正置于腹前的双手，力道之大，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女子所能使出来的，更别说是一个刚刚哭到声嘶力竭，耗尽了气力的女子。

可是顾悠悠的手确实是越攥越紧，力道还在加大，就连她自己的手都因为过度挤压而变成了青白『色』。

“一定要缉拿凶手归案，一定。”顾悠悠咬牙切齿，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在她的心里即将崩溃之前，她还在等着这男人的回答。

“这是我们的职责。”李组长忍着手上的缩骨之痛，说道。

可是顾悠悠却是没有立即放开他的手，眼睛仍是定定地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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