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月华如水，龙琊独自走在从皇宫回家的路上，手中一盏笼灯轻悬，颇有些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的意境。

今日龙琊在宫中一直从下午呆到天黑，在他立下本命妖誓之后，老皇帝雪沧溟也放下了戒备，与龙琊反复敲定今后计划的每一处细节，虽然他早就知道老皇帝的计划很有可能在很大程度上与自己的筹谋不谋而合，但他也是尽量多听少说，将主动权交给雪沧溟，只是偶尔给出的一点建议，竟然令雪沧溟都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然而这些只有他知道，只有他知道他所立妖誓的内容本就是他原本就必须去做的事情，而那一个个看似羚羊挂角剑走偏锋的建议也是他早已在脑海里过了无数遍的计划，只是这一次，由于赤魔鲨族对龙菲儿所为，让龙琊将计划提前了而已。

龙琊一边在脑海里思索接下来的事情，一边朝家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条由石板路铺就，两旁具是低矮商铺的小巷中，他抬头一看，正是一家药铺的门口，夜色下的药铺，在静谧的街道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药香气息，微苦，却又出奇的好闻，一如当年自己受伤之后，她为自己敷药调养的味道一般。

轻轻叹息了一声，龙琊略微紧了一下身后的赤红镶龙鱼斗篷，并非是他扛不住夜里的凉气，而是在这一刻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不论是征战，亦或是与心中的那道身影相守。

这一刻他近乎本能的觉得这条平日里热闹至极的街头到了夜晚略微有些陌生的冷清，一如当年二人分别的路口，静谧而又无声。

“提防盗贼，小心火烛！”小巷尽头更夫敲锣巡夜的声音缓缓传来。

收起惆怅的心境，龙琊的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低着头，任由额前的长发垂落遮住右眼的半张脸颊，借着如水月色的映照，继续缓步向前，踏着脚下略有些冰凉的石板路，迎着那更夫走去，缓慢，而又坚定。

突然一尾寒鸦惊起，在月夜中响起一道沙哑的嘶鸣，不知何时远处飘来一方乌云，如同天狗食月一般，缓缓遮住皎月的光影，看着地上斑驳的月光与云影的交界线，沿着青黑的石板路和两侧的房屋如同一头夜下凶兽，向自己缓缓推进，龙琊微微一笑，如同毫无察觉一般毅然踏入那漆黑的云影之中。

他缓步向前，伸手拢起斗篷，解下腰间的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烈酒辛辣，涌入食道，让龙琊的精神为之一震，一如杀人割喉的刹那，自敌人喉管中溅出的滚烫鲜血，喷洒在脸上的热辣感觉，血腥而又令人迷醉。

巷子内原本紧闭的一户户店门，随着云影的笼罩缓缓打开，一道道手持着雪亮长刀的黑影自店门内缓步踏出，那数十双闪烁着寒芒的双眼犹如一盏盏黑夜里散发着悠悠绿光的小灯笼，静静注视着龙琊。

然而龙琊却依旧仿佛没看见一般，自顾自一边喝着酒，一边慢慢前行，嘴角那抹邪魅如妖的弧度，一如龙琊内心的野望，这一路走来，始终未曾敛去半分。

在这一刻，龙琊突然不可抑制的又想起了刚才脑海中那道每当自己持枪深入敌营，必定紧紧跟随在自己身边的那道清容骨傲的倾世倩影，他心中莫名一痛，缓缓站定身形，立身面南而望，少年背后赤红披风猎猎作响，遥举手中酒壶，慢慢倾倒，醇香烈酒犹如少年的百情千丝，在这个已经注定回不了头的夜晚被他无情斩断。

少年痛敛前尘，借酒遥敬情丧！

与此同时，一名远在格林堡学院月色下静静舞剑的绝世娇女徒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目北望，仿若心有所感，嘴角绽放出一个凄美而又倾世的笑容，一滴如翡晶泪悄然划过脸颊，落在地上，炸碎满园春色。

顷刻间，大雨倾盆，狂风呼啸，犹如心碎至极的苍龙怒号，响彻云间巷陌，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如铁决绝，手中酒壶一甩，落在地上，激起遍地雨花！

单手凌空虚抓，一杆通体黝黑霸道如龙的飞扬墨枪被瞬间握在手中，身若翩鸿，枪若游龙！

犹如经过无数次精确计算一般，踏步侧身，躲过两道由上而下劈来的刀芒，猛然弯腰，双手背后，长枪在手中疯狂旋转，舞成一面墨黑枪扇，枪尖自两名黑衣男子喉间划过，两道血箭如喷涌赤泉般溅射到站起身的少年脸上。

大雨瓢泼，将血迹在少年的脸上冲刷成两道血泪，只见他缓缓自腰间解下一张狰狞如猛鬼的腥红面具，覆盖住他那邪魅若妖的面容，仅仅露出一只狰狞嗜血犹若猛鬼般的腥红瞳孔。

身形徒然而动，快若奔雷，在小巷中拉成一条一往无前的黑影，迎面撞入那帮黑衣人群之中。

刀锋不入骨不止，猛鬼不饮血不停！

迎面数十道寒芒同时劈来，龙琊开启二段冥路模式，体内妖力奔腾如洪流，手上速度徒然再度加快，墨黑龙枪在雨夜下瞬间点出四道枪影，龙琊以后背硬抗对方入骨一刀的代价瞬间换掉了四条人命！

然而他并没有去顾及身后那血肉翻卷的狰狞伤口，身形并没有片刻的停歇，枪头点地，两手一支，整个人大头朝下凌空跃起，躲过封锁他前后左右所有退路的刀芒，在半空中单手连弹，一枚枚水珠蕴含着浓缩到极致的漆黑妖力拉成数十道长达一米的虚影，在身下众黑衣人的身上绽放出一片片妖艳的血花。

一个优雅如暗夜君王的空翻，龙琊飘然落地，抬起他那修长的手指，抹了一把面具上的雨珠，指尖轻甩，将雨珠弹落，单手提枪，拧身再战！

一抹雪亮寒芒划破龙琊胸前的龙鱼服，血水喷涌而出，与龙鱼服交相辉映，闪烁着血腥而又妖异的红芒，龙琊手中枪影纷飞，如夜叉之刺，每一次挥舞都能收割一条鲜活的生命。

大雨滂沱，惊雷阵阵，血液与雨水混合流淌，整个巷子里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如同修罗炼狱，上演着一幕最原始的生死搏杀！

一条条生命在雨夜永远留在了这条无名巷子里，犹如上位者脚下的一枚森森白骨，无名，无悔。

随着一道雷茫炸响，刹那间将这处巷子里的漆黑站场映照的犹如白昼，眉发间雨珠飞舞，胸膛里热血填胸，龙琊此时身上挂满了数十道伤口，口中虽然大口喘气，但那夜叉面具下的独眼中，却依旧杀意盎然！自从身化猛鬼的那一刻起，龙琊便已下定决心，今夜，死战不退！

纵使谨慎如龙琊，也想在这个告别曾经的夜晚，彻底放纵一次！宣泄也好，哀伤也罢，如今的他，只想提枪杀人！

拖着早已疲惫至极，妖力耗尽的身子，龙琊踏步前行，迎上快速冲来的最后两名敌人，雨幕雷光下，随着双方距离的极速拉近，龙琊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眼中的杀意也越来越浓！

借着身体的惯性抡起身子，以肩带臂，以臂持枪！

刀枪相错的瞬间，龙琊用肩胛骨卡住那已经刺入身体逐渐力竭的刀锋，枪尖如毒蛇一般刹那间捅穿敌人的喉咙，而龙琊的左臂也瞬间脱力，耸拉到一边。

下一刻，龙琊握枪的手上一紧，用敌人尸体挡住迎面而来的刀芒，脚尖一挑，地上一把长刀凌空飞起，龙琊咬住刀把，用尽浑身的力气，将长刀在面前轮出一道森寒的弧度，两道血柱冲天而起，在雷雨的掩映下，映照的少年脸庞犹若噬人恶鬼，森寒而又狰狞。

用手中的冥皇枪支撑着身子，任由浑身雨血如河，缓步走出巷尾，自始至终，龙琊再没回头，不论是回头看看自己这一路以命搏命的血腥杀戮，或是回头看一看扔在地上的那枚心爱酒壶。

少年的背影在那炸亮夜空的闪电下显得坚毅而又无悔，带着一股极尽孤独苍寂气息，两行血水自面具下流淌而出，只听那少年用一道压抑却又狠绝的声音对自己轻轻说道。

——道男儿，到死，心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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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