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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妻手札

作者:顾语枝 | 分类:其他 | 字数:72.9万

聋哑婶子

书名:娇妻手札 作者:顾语枝 字数:3199 更新时间:2024-11-25 23:37:41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之后, 沈云琛与顾时欢二人随聋哑婶子来到了她的家里。

聋哑婶子的家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屋舍, 由于有一段时间未归了, 屋里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因与聋哑婶子相处不错, 顾时欢跟在她身侧比划着手脚:“婶子要拿什么东西?我帮你。”

聋哑婶子却是摇了摇头, 转过身来看了顾时欢一眼, 最后却将目光落在了沈云琛身上。

“六、六皇子殿下——”

粗嘎的嗓音从聋哑婶子的嘴里一字一顿地蹦了出来, 与之同时,沈云琛不着痕迹地将还未反应过来的顾时欢挡在了身后。

这个所谓的“聋哑婶子”竟是个可以说话的,看来也不是什么聋子, 果然是个伪造的身份。那么,她将他们引到此处,定是另有目的了。

顾时欢缩在沈云琛后面, 渐渐回神, 点着脚尖从他肩膀处露出一个脑袋来,情绪颇为复杂地看着开口说话的聋哑婶子:“婶子你……”

聋哑婶子试着张了张嘴, 再度说起话来。她说得很慢, 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咬字也常咬不到点上, 不像一个正常人, 反而像个牙牙学语的婴孩。但是说话的条理甚是清晰, 遣词用句也根本不像个普通的村妇——

“我、我能说话,也能听见。不过我说得不太熟练,一则是胎里带来的毛病, 二则这么些年装聋作哑惯了, 一时恢复不过来,还望你们体谅了。”

沈云琛:“有话直说。”

聋哑婶子淡淡地笑了笑:“六皇子殿下不用担心,我今日只是有要事相告,没有别的意思。”她说着,突然行了一个宫礼,徐徐道:“我姓曹,单名一个菱字。父母皆是读书人家,父亲曾是处州的一个小小地方官。父亲清正廉洁,一生所愿不过一方百姓无忧,因此颇得当地百姓称颂。母亲通达豁然,安于一方清贫,与父亲琴瑟和鸣,羡煞旁人。我在十一岁那年被采选入宫,伺候在袁妃娘娘身边。因是家中独女,爹娘对我别无所求,不希冀我攀龙附凤飞上枝头,只盼着我在宫中安然度过十四个年岁,早日归家嫁人,过上普通人的日子。”

说了一会儿话,聋哑婶子的嗓音渐渐流畅了许多,不似之前那么艰涩。

她顿了顿,继续道:“宫中的日子倒也算是太平,在我二十五岁那年,我也顺利出宫了。只不过,在宫中我无意中知道了一桩秘辛,正是这桩秘辛,导致我家破人亡,一生凄苦!”

聋哑婶子的眼神蓦地变得赤红,泪水盈在眼眶里摇摇欲坠,看上去十足地愤恨与哀伤。

顾时欢禁不住走出一步:“婶子……”

沈云琛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仍护在身后。他见过的人多、历过的事广,其中怀揣目的说谎演戏之人不知凡几,他年少天真时也曾跌入过这样的陷阱,遭了几次罪之后才变得今日这般冷静理智。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冷冷地盯着聋哑婶子。

这么多年下来,演戏说谎而道行不精者,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而眼前这婶子所言到底是真是假,他竟是一时还看不出来——

要么是真情实感所言非虚,要么便是演技太好道行太深。

若是后者,那便值得好好提防了。

聋哑婶子被他一问,很快便冷静下来,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擦了个干净,一字一句道:“我要说的当年那桩秘辛,正与您的母妃李妃娘娘有关——我亲眼见到皇后娘娘身边最亲近的林嬷嬷,指使宫女往李妃娘娘的药膳下毒!”

沈云琛的脸色霎时微变,顾时欢也心头一跳,险些叫出声来。

自上次查到的膳食记录,几乎可以推断是皇后派人毒害了李妃娘娘,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亲眼目睹皇后的人给李妃娘娘下毒——

“你可有证据?诬陷皇后,这可是死罪。”沈云琛敛下惊诧,“我甚至不必将你送去京城受审,只在此刻,便能将你立地处决。”

聋哑婶子似乎早料到他会这般质问,因此脸上仍是平静的:“我没有证据,我只想将我知道的,全部告诉六皇子殿下。至于殿下想如何定夺,那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了。”

“成兴十五年初春,我去御膳房给袁妃娘娘端枣糕,路过御花园时被迎春花迷住了,一时不妨转到假山后边去了,便听到林嬷嬷气急败坏地责骂宫女,那宫女我也是认得的,在宫里好多年了,一直跟在皇后娘娘身边。我当时迷了心,竟立在假山后面偷听,原来那宫女在给李妃娘娘的午膳下毒时,失手将药膳打破了,林嬷嬷因叫御膳房重做了一份,亲手将毒药纸包给了那宫女。听她们的交谈,这毒不是一次便置人于死地的,而是慢慢浸入体内四肢百骸,终致人无药可救,也不知她们下了多少次毒。”聋哑婶子叹息了一声,目光渐渐又染上了恨意,“我只是那一次偷听到了这个秘密,若问我证据,我实在是没有的。若非后来发生的事,我也打算将这个秘密压在心底,直到我咽下最后一口气。”

聋哑婶子看了一眼自己因操劳而干枯的手,两手的手背上还有着狰狞可怖的烧伤,从手背的伤疤再蔓延至胳膊、至后背,都是被烈火灼烧过的痕迹。然而她只对别人说,烧火的时候烫伤了手背,其余的伤都瞒得严严实实。

她闭了闭眼,惨然道:“李妃娘娘是个好人啊!虽然我一直伺候在袁妃娘娘身边,但是有好几次都遇到李妃娘娘为我解围,我一直将她的恩情记在心底。只可惜,我是个怯弱自私的人,不敢与皇后娘娘相抗衡,当时我也只有两年便能出宫了,因此……因此我将这件事放在心里,没有与任何人说……后来,李妃娘娘仙逝了,我偷偷给她烧了一次纸。两年后,我顺利出宫了。虽然心里愧疚,但我以为事情已经到此为止了。我回了家乡,回到父母身边,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我没有入宫前的年岁——”

聋哑婶子没发现,她脸上已经落满了泪:“平静的日子还没过上几天,不知道皇后从哪里得来的风声,竟知道了我当年偷听一事!她派人来处州,我爹娘和家里仅有的几个奴仆,全部遭此劫难……只有我一人,在爹娘拼死掩护下逃了出来,爹娘临死前跟我说,不必为他们报仇,蚂蚁是无法撼动大树,我要对抗皇后,只是以卵击石罢了……这一次,我仍是懦弱了,我假装忘记仇恨,假装爹娘只是寿终正寝了,远远地离开了处州,改头换面隐姓埋名,装成一个聋哑婶子到处东躲西藏!这些年下来,皇后大概以为我死了,我渐渐过上了安宁的生活……”

聋哑婶子抬手拭了一把泪:“若非此次六皇子殿下您来到月兰,我大抵已经忘了那些往事、那些仇恨,可是天意叫我知道您来了,我又怎能甘心咽下满门灭口之恨!这些天,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此事说出来,我想到六皇子妃殿下,终是决定说了——”

顾时欢怔了怔:“我?”

沉浸在过去中的聋哑婶子勉强笑了一笑:“是的,因为您。与您接触这些时日,我发现您真是一个通明事理、满怀善心的女子。我想,能让您这般喜欢的六皇子殿下,应也是如此吧。您还提起过六皇子殿下对母妃极为孝顺,只可怜李妃娘娘仙逝太早,来不及享用这些福分……那么,六皇子殿下也必定不愿母妃遭奸人毒害,自己却蒙在鼓里吧。”

她说完,便定定地看着沈云琛:“六皇子殿下当初在处州治水,应当知道处州有个笀山县,我父亲名唤曹方山,当年正是笀山县的县令。成兴十五年冬,曹家失火,大火烧了一夜才灭,当时传闻曹家满门都死于火海之中,只有我知道,曹菱是死了,然而我聋哑婶子活了下来!”

沈云琛安静地听完了整个故事,却迟迟没有说话。

顾时欢知道,他在分析、在沉思。沈云琛从不会轻易下定结论,他总是理智又慎重,反复权衡反复调查,最后才会在心里有所选择。

而顾时欢她自己,却是个总是追着情绪走的人,她本就熟悉聋哑婶子的为人,现下听了聋哑婶子言辞恳切的一番话,更是不由得不相信。

再说了,从他们之前得到的残缺的膳食记录,已经能推断出来,李妃娘娘十有八.九便是被人从膳食中下毒谋害,这与聋哑婶子的说法也不谋而合。再看当年的皇宫,除了皇后,她也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毒害李妃娘娘了,只不过十多年过去了,物证怕是早已不复存在了。

若是聋哑婶子所言为真,那么当年伺候在李妃娘娘宫中最后顺利出宫的宫女,还有李妃娘娘当时的主治太医,怕是也都和曹家一样,早就遭逢毒手了,难怪沈云琛派人找了这么久,连个影子都找不着。退一万步说,他们便是还活在人世,八成也不可能保留什么确切的物证了。

现在这一桩陈年旧事,也只能听凭内心的“信”与“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