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妻手札
作者:顾语枝 | 分类:其他 | 字数:72.9万
本书由零点看书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御赐美人
沈云琛醒来时, 视线所及的是顾时欢乌黑的头顶墨发。
她应该是累极了, 因此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沈云琛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尽量轻地从锦被里抽.身, 下了床。
他知道自己体内瘟毒未除, 怕自己传染于她, 又不忍她睡得这么难受, 便走出房间,找来一个厨房做粗活的婶娘将顾时欢背回自己房间睡了。
她也真是睡得沉了,竟被人背着走也没有醒来。
之后, 沈云琛让人请来了大夫,细问情况。
大夫说,本来他体内的瘟毒已经去了七七八八, 不知何故突然又加重了, 也许是因他这几天又接触了不少染了瘟疫的百姓所致。
沈云琛淡淡地“嗯”了一声,他这些天到处往外跑, 安抚受灾的百姓, 处理灾后的事宜, 肯定会接触到一些染病的百姓。虽然他已经很注意不要传染给别人, 但是没成想又让别人再度传染了。
看来对瘟疫确实不能掉以轻心。
他心神一动, 忙问:“娇……我的那个仆从有没有事?”
“没有没有。”大夫知道沈云琛看重那人, 连忙摇头,“其实这瘟疫也跟每人的体质有关,有些人容易受外界传染, 有些人却不然。”
沈云琛略放下心:“我睡了多久?”
大夫道:“您睡了整整一天两夜。不过老夫给您开了药方, 昏迷的时候也给您灌了汤药,施了针灸之术,老夫瞧着殿下的神色,应是比之前好了。请殿下不必太过担心。”
“有劳大夫了。”沈云琛点点头,“你先回去休息吧,重赏。”
大夫应了一声,准备退下去,走了两步,复又转过身来:“六皇子殿下,恕老夫多言两句。以殿下的强壮体质,瘟毒是毒不倒殿下的,殿下应是能很快恢复的。之所以拖了这么久,一则是因为殿下四处走访灾民,又被传染所致,二则也有殿下奔波劳累、风吹日晒的缘故,以您这么受累的程度,正常人都吃不消,何况您还病着。请殿下保重身体吧。”
沈云琛神色微变,淡漠的脸上渐渐浮出几丝动容:“多谢大夫告诫,我将谨记于心。”
大夫料他也没听进去,心里叹息一声,终是告退了。
沈云琛目送大夫离开,马上又投入了正事当中。
李大夫是处州的本地人,是一个真正悬壶济世的仁医。
当初处州涝灾,他本可以离开的,却固执地守在城里,给处州州城的免费百姓看病,之后处州发了瘟疫,他更是主动留了下来,为百姓开防瘟方子,自己贴钱买药。后来沈云琛染了瘟毒,秘密派人找大夫医治,也是他不畏传染的危险前来施诊。
沈云琛这才发现了这位民间的仁医,便将他暂且收入朝廷队伍,请他施诊开方,由朝廷的队伍出钱将防瘟药分发下去,让百姓服用。因他的方子的确效果好,所以瘟疫还是得到了一些控制,否则当下的情况只会更严重。
沈云琛知道李大夫方才所说的话全是一番好心,但是他不能停下,不能休息,处理好处州的疫情是他的职责,更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他一边处理手头上积压的事务,一边派人请来了几个得力下属了解情况。
知道这两天他们承担着各自的责任,有条不紊地处理各处报上来的疫情,稳住了处州后,沈云琛赞赏地点点头,从醒来之后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彻底放下。
一直忙到吃晚膳的时候,沈云琛还待在书房里,顾时欢匆匆忙忙地闯了进来。
见他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心里安稳了不少,却也不由得委屈:“醒来了也不叫我……”
沈云琛眉梢含笑:“你多睡睡吧,别没日没夜地照顾我,倒把自己的身子弄坏了。”
顾时欢鼓了顾脸颊,懒得再跟他争论这个问题,反正两人的观点永远得不到统一,她只道:“大夫说了,你身上的瘟毒是可以去掉的,但是你要多休息。”
沈云琛略停了停手中的事情,抬眼看她,如蛊惑一般说道:“别担心,我说过的,你活多久,我就能活多久。”
他昏迷前说的话一点一点地响起在顾时欢的脑子里,她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心里的不安慢慢地消失了。
她从来只要一句承诺,就可以安心。
*****
之后的日子里,沈云琛还是因处州忙碌着,顾时欢则因沈云琛忙碌着。忙碌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中秋节之后——
沈云琛兑现了承诺,在这段时间内恢复了往日的康建。处州的疫情也得到了控制,从灾后的疫病丛生开始了如今的重建家园。
沈云琛在处州的使命已经完成,被沈顺和一道圣旨召回了京城。
走的那日,处州的百姓自发前来送行,顾时欢跟在沈云琛身侧,也喜滋滋地觉得与有荣焉。
回到京城才知道,去北方治旱的沈平玉、沈世涟上个月已经回京,沈宜越也于半个月前回到了京城,他们是最晚回来的。
不过,沈顺和却对沈云琛此次的表现最为满意。当然,其他三人的表现都很出色,沈顺和都一一夸奖过了,只唯独除了一个人——
御赐美人
沈知远。
在这里的南北灾害中,沈知远被留在京城,负责处理来京的流民,这是沈顺和在他走出废太子府后给他指派的第一件紧要事。
之所以将他留在京城,一则京城的危险最小、任务最轻,二则在京城做出了功绩,文武百官瞧得最清楚,也最易树立声望。
可以说,沈顺和最偏爱的儿子,仍旧是沈知远。
没想到,相对来说最简单的一件事,却让他办砸了。
这次流民进京,北方旱灾地区的流民还好,身上不会带有传染病,因此被他拘了之后,很快又放了,后来索性便不拘北方流民了,任由他们来去,既不限制他们,也没有发放任何受灾的补偿。
但是,南方流民便惨了,一旦被发现是南方户籍或是拿不出户籍,便当做流民处理,一律拘在监牢里,经过缓慢的审查才会放出来。那些确实感染瘟疫的流民,不但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反而被关在一起自生自灭。
所谓的安置流民,全成了笑话。
那些南方流民便渐渐暴.乱,在京城打砸滋事,很快就将京城搅得不得安宁,还使得京城也差点爆发大规模瘟疫。
沈顺和知道情况后,简直要被气死,连忙安排了信得过的臣子接替沈知远处理流民之事,最后总算将京城的流民处置妥当了。
虽说是流民主动寻衅滋事,但究其根源,还是沈知远最初处理不得当,不将流民当人看。
一想起这事儿,沈顺和便觉得气闷,索性把沈知远冷下来了,他进宫求见,沈顺和也只叫人撵回去。
这些事情全瞒不住,沈云琛一回京就从各种渠道知道了,不过眼下沈顺和没有提及沈知远,他便也装傻充愣,闭嘴不提。
沈顺和见过沈云琛之后,便放他回去休息,叫他晚上带顾时欢进宫参加家宴。
他要给他们几个此次出力的儿子们接风洗尘。
沈云琛忙应了。
顾时欢从处州回来,径自回了六皇子府,匆匆沐浴一番,便一头扎进床褥里睡大觉,没跟沈云琛进宫。
在处州的那些日子着实累到她了,而且她今日恰好来了月事,因为前些时间的劳累,所以这次又疼得比往常厉害。她打算一觉睡到明天,靠睡觉去忽略腹疼。
谁知道,临近晚膳时分,却被沈云琛捞了起来,一问,才知道沈顺和要搞什么劳什子家宴,还特意点名带家眷。她撇了撇嘴,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来。
沈云琛这才注意到她面色不大对劲,立刻就想起了月事这回事儿,便让她休息,自己一人参加家宴就成。
顾时欢眼睛弯弯地笑:“就一次家宴而已,我没那么娇弱。父皇都点名带家眷了,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
这么想着,竟觉得没那么疼了,不容沈云琛再说什么,她已利索地穿起了衣服,唤秋霜进来为她梳洗。
****
家宴的地点设在御花园,顾时欢一进去便觉得热闹非凡,待仔细看清了在场的人,不由得看向沈云琛,双目愕然。
所谓家宴,顾时欢自然理解为自家人的宴会,没想到“自家人”没来全,倒来了不少外臣——
比如太史丞杨品和他的女儿杨研儿、比如户郎将陈忠和他的女儿陈美玉、比如卫尉卿易成和他的女儿易如杏……还有庄孟和他的女儿庄瑕。
其实除去庄孟和庄瑕,席上诸如太史丞这些官员,顾时欢原是不认识的,不过他们的女儿正与顾时欢一样的年纪,从小到大总会时不时在聚会上见到几次,因此才算记住了。
只是,好好的家宴……沈顺和把这些人也请来做什么?
再说,此次家宴上的“自家人”也不多,只有沈平玉与其妻席昭儿、沈世涟与其妻秦双双、还未娶正妻的沈宜越,再加上她与沈云琛。
太后、大公主沈青霖与驸马赵尚、二公主沈岚烟、三公主沈宁安……都没有来。哦,还有这次被沈顺和彻底冷落的沈知远和顾时初也没来。
顾时欢心里直犯糊涂,怎么也想不出沈顺和为何叫这几个外臣来,这几个外臣除了品阶都是不上不下的五品臣子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共同点呀。
……或许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今天他们刚好都携女赴宴?
顾时欢眼皮一跳,总觉得不太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她不解的眼神不由得飘来飘去,最后落在庄瑕身上。这些人中,她也只与庄瑕比较熟悉。
庄瑕回了她一个无奈而焦急的眼神,奈何单从一个眼神里,顾时欢根本无法参透她要说的话,也无法参透沈顺和叫来他们的目的,只知道看庄瑕的神色,这场宴会大概不是什么好事。
沈云琛偷偷地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紧张,两人落了座。
落座之后,沈顺和见人都来齐了,便又将自己的四个儿子夸了一顿,席上的外臣也笑容满面地将沈云琛几个好一番吹捧。
沈云琛几人则例行谦恭,将功劳推辞了一番。
这场景,面上其乐融融,却着实透着一股诡异。
御赐美人
顾时欢不自觉地咬唇,看来今天这一顿饭别想好好吃了。
果不其然,沈顺和很快就说到了正题:“这次南方涝灾北方干旱,你们几个的表现令朕深为欣慰,也令天下看到,我们大昱的皇子,各个能力出众、才智非凡!朕今日着实高兴!”
说完,他顿了顿,扫了一眼席上的外臣,话锋一转:“杨爱卿、陈爱卿、易爱卿和庄爱卿都是朝中重臣,膝下又恰有娇女养在深闺,正是待出嫁的年纪。先前朕就考虑过将她们赐婚给你们,又怕你们这几个小子不成材,配不上这几位千金小姐。现在朕看到了你们的能力才干,在场的爱卿也看到了你们的出众不凡,也不怕委屈爱卿们的掌上明珠了。趁着南涝北旱平息下来的大好日子,朕就做个主,将杨爱卿之女赐给老三为侧妃、陈爱卿之女赐给老四为侧妃、易爱卿之女赐给老五为侧妃、庄爱卿之女赐给老六为侧妃。你们意下如何?”
当下,杨品、陈忠、易成与他们的女儿纷纷起身,庄孟与庄瑕万般无奈地朝沈云琛与顾时欢投来一瞥,也连忙跟上他们,与他们一同离了席,向沈顺和行了大礼,异口同声道:“圣上英明,小女能嫁给皇子殿下,是小女的福分,谢皇上赐婚!”
沈顺和肯定事先便与他们说了赐婚之事,所以他们的反应才如此之快,一点犹豫也没有,便配合地演了这出戏。
而剩下的人,却都还在震惊怔忪之中,特别是顾时欢。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这几个外臣都携女赴宴了,敢情……敢情沈顺和要当面赐婚啊!
沈顺和到底在想什么啊?!为何突然要给儿子们赐婚?!就算要嘉奖他们这次的表现,赏赐什么不行,偏要赏赐侧妃?!
而且事先竟一点也没跟他们说……
她不由得抬眼看去,庄瑕也正朝她看过来,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不愿和歉疚,还朝她偷偷摇头。
顾时欢脑子乱糟糟一片,这件事上,她倒没有怪庄家,要怪也只能怪沈顺和。放在从前,皇上要给庄瑕赐婚沈云琛,庄瑕肯定恨不得跳起来千恩万谢,可是经过那件事之后,庄瑕似乎一下子就成长了,也一下子变得无欲无求起来,对沈云琛倒是真正恢复了兄妹之情……可是皇上赐婚,哪个臣子敢反对呢?
放眼看过去,除了庄家,其他几人倒都是各个心满意足的。虽只是皇子侧妃,但是由沈顺和亲自赐婚,地位自然比一般侧妃要高上许多,只在正妃之下,他们作为五品官员,细算起来自然是赚了的。
顾时欢浑身僵着,甚至都不敢转头看一眼沈云琛的神色。
今天沈顺和不但把儿子们叫了来,还特意点名她们这些“儿媳”也来,为的当然不是征求她们的意见,反而是让她们猝不及防、无法可说——
她们若是敢在这时候反驳沈顺和的旨意,那不就等于坐实自己是眼里不能容人的妒妇吗?
她们可不只有“欣然”接受这一条路可走!
眼下,唯一有资格、有立场反驳赐婚的人,只有被赐婚的皇子本人。
所以,顾时欢才不敢看沈云琛的脸,不敢去猜测他会做什么样的决定。
当然,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接旨了。
好歹赐婚的对象是庄瑕,比其他几个女子强多了。庄瑕经历了沈平玉的事儿,已是心灰意冷,也没了嫁人的打算,所以将她娶进府里照顾一辈子,想想也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只是想起自己与沈云琛之间许下的承诺,顾时欢难免觉得心间有些堵塞。
她能想到的事情,沈云琛应该也都想透彻了吧?
顾时欢心里苦笑,已经做好了接受的准备,甚至还有闲心替庄瑕庆幸,还好沈顺和没将她赐婚给沈平玉,否则以她眼下的刚烈性子,恐怕宁死都不肯嫁的。
“儿臣谢父皇赐婚!”沈平玉当先站了出来,携席昭儿一同领旨。
席昭儿低着头,恐怕在掩盖心中的不快。顾时欢是见识过她的性子的,很是骄傲飞扬,眼里也容不得沙子……不过最终也败在了九五之尊的威严下。
沈平玉站出来后,沈世涟便也唯恐落后一样地牵着秦双双的手,离席接旨。
顾时欢想到顾时心那傻姑娘还巴巴地仰慕着沈世涟,一时又有些替她难受。再看那秦双双,也是一脸隐忍的模样,顾时欢记得她是个温和不争的女子,但此刻显然也是不愿夫君娶别人进门的。
但凡对丈夫有一丝感情,都不愿别人来分享……这大概是天底下所有女子的共性吧。
沈世涟也接下旨意后,一时没人再说话,宴会上落针可闻。
沈顺和的神色也渐渐冷了下来,锐利的目光往沈宜越脸上掠过,最后却停留在沈云琛和顾时欢的身上。
顾时欢莫名紧张起来,可是就在沈顺和的眼皮子底下,她更加僵硬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更遑论去问问沈云琛的想法了。
此时,却是沈宜越站了出来,接受了赐婚。
顾时欢微诧,沈宜越看上去不喜女色,连个侍妾都没有,所以她一直觉得沈宜越大概得孤独终老了,没想到他竟也没反抗,就这样接受了易家的小姐。
御赐美人
不过转念一想,对于沈宜越来说,娶一个女人回去,无论喜不喜欢都是不亏的,若为此冲撞沈顺和,那才叫傻子呢。
倒是女子们却是各个由不得自己的,沈顺和说赐婚就赐婚,她们这些“儿媳”无权反对,易小姐这些姑娘也只能接受。
顾时欢莫名觉得有些悲哀,为自己不能反抗命运,为自己此刻的懦弱。
“父皇,儿臣不能接受庄表妹,求父皇收回成命!”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突然在寂静无声的屋子里响起,顾时欢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宴会上的其他人也都震惊了,目光全落到了沈云琛身上。
沈云琛跪在地上,腰杆笔直,再度重复了一遍:“父皇,儿臣不能接受庄表妹,求父皇收回成命!庄表妹温柔贤淑,以后会有更好的如意郎君,儿臣不能误了她!”
沈顺和被震惊得迟迟不能回神,半晌才回过味来,冷声道:“你要拒绝朕的赐婚?你嫌弃庄爱卿之女?”
沈云琛道:“儿臣绝非嫌弃庄表妹!只是庄表妹才德出众,嫁给儿臣当侧妃,实在委屈了她!”
“呵。”沈顺和冷笑,“你问问她,问问她觉不觉得委屈——庄小姑娘,朕将你赐给朕的儿子,你可觉得委屈?”
庄瑕躬下身子,只觉可笑,沈顺和这样问,她还能怎么答?
她从前是愿意嫁给表哥的,但是如今她已失了身堕了胎,根本就不想再嫁给任何人了,对表哥也早没了曾经那种春心萌动的感觉。况且表哥那么爱表嫂,眼下还为了表嫂抗旨不尊,她又如何能插.到他们两个人中间去?
但是,她也只是在心里这样想罢了,却决不能说出来违逆沈顺和。她可以不顾自己的命,不能不顾及家人的命。
她接过父亲偷偷看过来的急切眼神,朝地上叩首,轻轻道:“庄瑕不觉委屈,能嫁给表哥,是庄瑕的福气。”
沈顺和脸上浮出似笑非笑的神色:“老六,朕正是知道庄爱卿的女儿与你是唯一的表兄妹,才将她赐给你。你不要辜负了朕的心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时欢听得心惊胆战,忙朝沈云琛看去,她顾不得什么了,娶庄瑕便娶吧,她不会吃醋的,不要再跟沈顺和对着干了——
她急急地看过去,却撞入沈云琛深情不悔的目光里。
在这一刹那,她几乎要被这双深如寒潭的眸子溺死。
沈云琛朝她一笑,便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朝着沈顺和一字一句道:“父皇,儿臣专情于内子一人,无心另娶他人,求父皇体谅。”
他的话音刚落,之前还算冷静的沈顺和顿时勃然大怒,抄起一壶热茶便往深云琛脸上砸去!
沈云琛竟也不躲,额头结结实实地被瓷壶砸中,叫那茶水淋了一头。
顾时欢失声尖叫了一声,再也淡定不了,忙离了位子,奔去沈云琛身边察看。还好那壶热茶放了好一会儿了,没刚开始那么滚烫,不过也将沈云琛一张白净的脸烫得有些发红。
顾时欢鼻子一酸,索性也跪在了沈云琛身边。
沈顺和鲜见地大怒,指着沈云琛的鼻子嗤道:“你也配谈专情!”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顾时欢被气得牙痒痒,都快压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怒了,直想冲上前对沈顺和骂个痛快。
沈云琛却很淡定,仍旧一字一句,异常清晰地回道:“既然父皇认为儿臣不配,儿臣便不配吧,但是父皇的赐婚,恕儿臣不能接受。请父皇收回成命。”
沈顺和被他气得指尖都在颤抖:“呵!呵!你怎么配谈专情……你怎么可能专情!别给朕装出专情的模样来!”
顾时欢听不下去了:“父皇……”
“还有你!”她的话成功地吸引了沈顺和的注意,沈顺和顿时将矛头对准了她,“你嫁给老六,一年多无所出,七出已犯一条;老六因你而冲撞朕,拒绝赐婚,亦是你之过,又犯‘不顺父母’、‘妒忌’两过。你好生检讨罢!”
顾时欢被劈头盖脸一顿骂,骂得哑口无言,像被人从头部用力揍了一拳,一时整个人都犯晕乎,眼前的所有人都天旋地转起来。
沈云琛赶忙握住她冰凉的手,显然已是气极,高声道:“父皇何必将儿臣的罪过都推到她身上去?这一切都是儿臣的罪过罢了!父皇若是心里不满,只管冲儿臣发火便是,儿臣莫敢不从!”
沈顺和越发生气了:“你、你你你!你反了!你们既然如此鹣鲽情深,倒是朕这个做父皇的不是了!那朕也不勉强你们了,你们即刻收拾收拾,十日之内滚出京城,滚去给朕守边关!没有传召不得入京!朕就放你们去过‘专情’的小日子!免得在这里碍朕的眼!”
沈云琛当下一刻也不犹豫,叩首道:“谢父皇恩典!”
顾时欢当下有些懵,不过听到沈云琛谢恩,她想也不想,也毫不犹豫地跟在他后面叩首:“谢父皇恩典!”
沈顺和气得抬步就走,一场宴会不欢而散。
众人散去,只有庄孟、庄瑕和沈宜越还留在沈云琛和顾时欢身边。
御赐美人
沈宜越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方才……我实在插不上嘴。对不住了,老六。”
“我明白。”沈云琛根本没有怪他。
沈宜越显然也没想到沈顺和会突然发那么大的火,所以一时之间也没能挺身而出,现在沈顺和都下了口谕,一切已经无法更改,他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沈云琛。
倒是沈云琛淡淡笑道:“五哥,你别管了,去边疆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早已习惯了那边的生活。”
沈宜越脸上迟疑,嘴唇翕动,却最终也只能沉沉道:“也许吧。”
从御花园出来,沈宜越与他们道别,去公主殿看一看沈宁安,顺便提前给她透个底,免得离别的时候那丫头傻了眼。
而庄孟与庄瑕则跟着沈云琛、顾时欢两人出宫。
回去的马车上,庄孟才颇为不好意思地解释:“贤侄,我们并没有比你们早知道多久,我们是一个时辰前被皇上召进宫的,他那时才告诉我们,要给瑕儿赐婚,紧接着你们便来了,否则我肯定预先知会你们的……唉,我也知道,瑕儿便是给你作侧妃,也是委屈了你,只是皇上赐婚,我不敢不从啊……”
“姨父,你误会了。”沈云琛道,“我真的没有嫌弃表妹的意思。表妹值得一个对她一心一意的良人,只不过那个人不是我罢了。如若我娶了表妹,她就再也没机会等到那个人了,所以我不能毁了表妹的一生。当然,我也有我的私心——”
他执起顾时欢的手。
庄孟一看,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倒是庄瑕浅浅地笑了笑:“我明白表哥的意思。其实有没有那个人也无所谓,我一个人过也是一样的。但是嘛,我也不想嫁给表哥,以后要天天看你们如胶似漆,我肯定会腻味的。”说着还吐了吐舌,眼睛里显现出几分以往的明丽来。
她这一番话,引得马车内的几人都笑了,但是每个人却都各有心思,笑意才刚到达眼底,却又转瞬即逝。
先将庄家父女送回庄府,顾时欢和沈云琛才回了六皇子府。
回来的路上,顾时欢全程心不在焉闷闷不乐,沈云琛看在眼里,不过有外人在,他什么也没说,现在回了府,两人走进后院,他便一把扣住顾时欢的肩膀,强迫她看向自己:“怎么了?心里不舒服?不想去边疆?”
“没有啊。”顾时欢摇头,“我现在可想离开京城了,去边疆还求之不得呢。”
沈云琛道:“可是你明显不高兴。”
顾时欢沉默了一下,便伸手去推他:“没有没有!好了,你快去处理公务吧,十天之后就要离开了,肯定要处理很多交接事宜的。”
沈云琛将今天的事儿在脑中过了一遍,抓住她的手放在嘴巴亲了一口:“是因为挨了父皇的骂,因此心里不痛快?”
他索性把顾时欢揽进怀里,像哄小孩一般拍着她的背脊,温声道:“你不必在乎他的想法,他不值得我们在乎。总之现在你我还是一体的,我们即将离开这是非之地,去悠闲的边疆生活,我保证你会喜欢那里的。”
顾时欢嗅着他身上的暖暖气息,竭力使自己的语气轻快起来:“我知道啦,你快些去忙吧。”
“嗯。”沈顺和只给了他十天时间,却是有得忙了,若是交接得不好,他也不能安心离去,这是他的责任心所不能允许的。
顾时欢则一个人去了厨房,看厨房里还有一些生冷的、酸辣的东西,便径直拿过来往嘴里塞,吓得厨房的人大惊失色,忙来抢碗,说给她先热热。
她摇头:“不用。”又直接从水缸里舀了生水喝。
“秋天到了,厨房还没做秋蟹吗?”她问,“还有梨子,厨房应该有梨子吧?给我拿过来。”
厨房的人看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夫人,各个都惊讶地愣在原地,经过她再三催促,才赶紧拿了梨子过来:“螃蟹是买了的,但是还没有煮呢。若是夫人想吃,即刻就可以煮起来,不过须得等一会子。”
顾时欢点点头,一边咬梨子,一边喝生水,全然不顾越来越加剧的腹疼。
直到沈云琛跨步走进厨房,夺走她手中的梨子和生水,扣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去了睡房。
“怎么回事?”沈云琛脸色发青,“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只管朝我发泄,怎么可以胡乱折腾自己的身子?”
她正是月事期间,梨子、生水和螃蟹都是寒性食物,吃下肚非常伤身体,这些她都知道的,却故意去吃——
沈云琛气急了:“你本来就身子虚,你还想每次月事更疼一点吗?”
顾时欢一肚子的委屈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了:“你还管我干嘛!反正我生不了孩子了!我的身体早坏了,不然怎么会一年多了也没怀上孩子?!”
以前她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被沈顺和当众提出来,她才突然意识到,这一年她月事腹疼的毛病虽然好转了,但是身体的痼疾已经落下了,所以她才迟迟怀不上孩子。
或许,一辈子都怀不上孩子了……
这么一想,她就哭得更厉害了。
沈云琛扣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你以为我调养你的身子,是为了让你生孩子吗?!”
顾时欢哭得一抽一抽的:“可是我生不了孩子了,生不了了……你还是再娶几个姑娘进门吧,让她们给你生孩子,我可能生不出孩子了……”
沈云琛又气又笑,往她唇上狠狠碾了一番,沉沉道:“谁的孩子我都不要,我只要你的。如果你生不了孩子,那我们就不要孩子。”
顾时欢咬着唇:“可是、可是你是皇子……”
“那又如何。”沈云琛用手指给她一点点抹掉泪珠,“你不必在乎任何人的看法,我们也不必理会任何人的目光。”
顾时欢勉强止住哭泣,可是一想到他因为自己,又要被赶去边疆,不由得再度悲从中来,才刚被他擦干净的脸上又滚落一串泪珠。
“可是,你的前途、你的抱负怎么办?我已经害得你又得回到边疆,还要害得你无后吗?不、不行!如果你没有孩子的话,父皇他……”
沈云琛淡淡地笑了:“娇娇,你不要想这些。你只要相信我,嗯?”
顾时欢扁了扁嘴,扑进他的怀里:“可是我好想生一个我们的孩子,听它甜甜地叫你‘爹爹’喊我‘娘亲’……”
沈云琛揉着她的脑袋,斩钉截铁地告诉她:“会有的。别担心,会有的。你不是不能生,只是那个孩子跟我们的缘分还没到。”
“嗯……”顾时欢渐渐止住了眼泪,在他怀里蹭,“边疆的风景怎么样?很快我们就要去边疆了,其实长这么大,我还没去过边防之地呢。”
“你会喜欢的。”沈云琛道,“很悠闲,有一大片一大片的草地,有成群结队的大雁,有湛蓝无际的天空……有跟你一样的,自由自在的风。”
顾时欢弯起了眼睛,笑眯眯的说:“你什么时候会说这种话了,跟酸溜溜的书呆子似的。”
沈云琛亲了亲她的头顶,当没听到:“好了,你给我老实待房间里,我叫人去熬夜,小心晚上肚子疼得更厉害。”
顾时欢请哼一声,很听话地从他怀里出来,一旦想通了,她也就不矫情了,还是身体最重要呀,她刚才当真是糊涂。
*****
在准备去边疆的这十天内,恰逢顾老夫人七十岁生辰。
顾时欢上次已经与顾府彻底断绝关系,这次也就不打算去顾老夫人的生辰宴了,而顾家那边也很识相地没给她发请帖。
沈云琛也由着她的性子,宁愿被外人议论不知礼数,也懒得再带她去那个冷冰冰的地方。
就这样吧,桥归桥路归路就好。
不过,这次是顾老夫人的大寿辰,因此办得很是隆重,虽然她没去,但京城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人去顾府给老夫人祝寿送礼呢。
连皇上也亲自赏赐了不少东西,四皇子沈世涟更是亲自跑去祝寿了。
顾府一时热闹非凡,引来无数人的艳羡。
顾时欢嗤了一声,她猜沈世涟去给顾老太太祝寿是假,私下与顾时心幽会才是真。
说实话,要离开京城,她对顾时心那个傻丫头着实放心不下。
她总觉得沈世涟不是好招惹的。
想来想去,顾时欢觉得她还是有必要再提醒顾时心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