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妻手札
作者:顾语枝 | 分类:其他 | 字数:72.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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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蝎心肠
顾时欢痛叫一声, 捂住了肚子, 脸霎时惨白如纸。
“怎么了?!”沈云琛双眉骤紧, 扶起了她, 大掌蕴了内力, 在她腹部轻轻揉动。
顾时欢挺过了刚才那一下, 好像缓过劲儿了, 腹中的绞痛减轻了许多,她轻轻“嘶”了一声:“可能是吃坏肚子了吧。”
顾时昀请的厨子比上次顾时明成亲时请的厨子手艺好多了,害得她一时没忍住嘴巴……早知道便不该胡吃海塞了。
顾时欢有些窘迫, 轻轻推了沈云琛一把,抻起身子去拿寝衣,羞赧得耳朵都红了:“我去净手……”
刚拿到寝衣, 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 顾时欢痛得浑身一抖,连寝衣都拿不稳, 整个人跌在沈云琛怀里, 同时, 体内还翻涌出一股恶心之感, 让她止不住干呕——
“不对劲!”沈云琛心头一跳, 左手扶住她, 右手扣住她的手腕探脉。
他略通医理与脉息,虽然探不出到底是何原因,但是能感觉出顾时欢的脉息十分紊乱, 与平日平稳的脉息有天壤之别!
再看她的脸色, 脸色白得不行,嘴唇却已然泛紫,是中毒的症状!
“娇娇,来,穿衣服。”沈云琛当机立断,拿着寝衣将不.着.寸.缕的顾时欢包起来。
顾时欢也察觉出身体的不正常了,以往也有吃多腹痛之症,或者月事的时候惯常会疼,但没有哪一次疼得像此刻这般烈,像是有一把手在她腹中绞弄一般!
她一时真被吓到了,脸色更加苍白。
沈云琛给她胡乱穿上衣服,便将她放稳在床上,自己则立刻跳下床,连鞋子都忘了穿,疾步往外走。
顾时欢连忙一把拉住沈云琛的衣角:“我、我好痛……”
沈云琛转过身,在她沁出汗珠的额头上印下一吻:“不会有事的,别担心,娇娇别担心……我去请大夫。没事儿的。”
顾时欢蜷起身子,减轻一些腹中的绞疼,眼睛仍直勾勾地望着沈云琛,脱口而出:“我不会死吧?”
话一出口,自个儿都愣住了。
沈云琛皱起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肃:“不要乱想,不会的。我绝不会让你死的。”
他叹了一口气,软下眉眼,再度亲了一口顾时欢,安慰被吓坏的她:“我就去门口让人请大夫,马上就回来陪你。你不会有事的,一点事都不会有。”
“嗯……”顾时欢心里仍是害怕,却听话地一指一指地松开了手。
她以前从未疼得这么厉害过……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沈云琛旋即离去。
此会儿夜半三更,所有人都睡了,他们所住的小院更是没几个人,他赤脚踏在更深露重、凉意沁骨的回廊上,飞快地往中院奔去,直接将齐安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齐安突然被吵醒,晃着睡眼还不甚清醒,却见沈云琛猛地扣住他的肩膀,力道之大,似乎要捏碎他的肩膀一样。
他顿时清醒了一大半,眼睛忙睁得大大的,便看到沈云琛一脸肃容,比平时最生气的时候还要冷上几分,眉头也皱得紧紧的,眼神更是毫不掩饰的焦虑,身上穿着白色的寝衣,发丝都是乱糟糟的。
齐安马上意识到出大事了,彻底清醒过来。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沈云琛忙道:“去请张大夫,请他速来!”
“是是是!”齐安外袍都来不及披,连忙从床上滚下来。
沈云琛急迫道:“骑马去!立刻将人带过来!还有,叫其他人去将太医都请过来,就说是我下的急令,若有耽搁,叫他们以命来抵!”
“是!”齐安响亮地答了一声,跳起来就往外跑去。
沈云琛吩咐下去,便忙回去顾时欢身边。
推开门,却见床边吐了一小滩秽物,顾时欢伏在床沿上,痛苦异常地喘息着,听到门扉转动的声音,连忙抬眼看过去,眼眶像兔子一样红。
“娇娇!”他心口一紧,连忙奔过去!
“别过来!”顾时欢蓦地大叫一声,这一声用尽了她的力气,又扯得腹部更加绞成一团,疼得她全身上下皆是冷汗。
沈云琛被她的叫声镇住,下意识便停下动作。
顾时欢吸了一口气,闷闷道:“你没穿鞋,地下脏……” 床沿下被自己吐了一滩秽物,而她看到沈云琛赤着脚。
“你这傻姑娘。”沈云琛苦笑一声,仍旧直着目光朝她走过来,却不得不在她执着的目光中,巧妙避开那些污秽,坐到床边。
他俯下.身盯着她:“还疼?”
顾时欢本想骗骗他,好让他别那么担心,可是眼下的场景,她就是想骗也骗不了,只能闷声道:“疼,难受……”
沈云琛想将她抱起来,又唯恐这样折住了她的腹部,令她更不好受,只好摸了摸她的脸,温声道:“我已叫人去请大夫了,大夫很快就来,吃了药便没关系了。”
顾时欢忍受着身上的疼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忍不住,用虚弱的声音怯怯问道:“我……我是不是中毒了?”
蛇蝎心肠
从刚刚她就一直在想,既不是吃坏肚子的腹疼,也不曾来月事,她的身子更是没其他病疾,怎么会、怎么会突然便疼成这样子?想来想去,她便冒出了这个大胆的想法。
沈云琛的眼神骤然一紧,却轻笑着拍了拍她的头:“怎么会。你别动想西想,等大夫来了再说。”
顾时欢眼眶一热,看他这么说,反倒是八.九不离十了,只是不知道中的是什么毒,可还有救?
她还不想死,嫁给沈云琛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她还有好多好多东西没有尝够……她根本还没有活够本啊……
如果真的撑不过去了,怎么办?
“嘶!”又是一阵腹绞痛,顾时欢骤然昂起身子干呕了一声。
“娇娇!”沈云琛心一紧,轻轻托起她的身子。
顾时欢勉强坐起来,低低道:“水……”
沈云琛快步去桌边倒了一杯水,扶着她喝下。
顾时欢喝完水,突然就紧紧抱住了他,将头靠在他胸口,却不说话。
沈云琛急了:“疼得厉害?”他的手再度蕴了内力,放在她腹部揉着,同时亲了亲她的头顶,语气轻松地安慰她:“没事的,八成是吃坏肚子了。别担心。”
“嗯……”顾时欢闷闷地应了一声,咬着唇纠结了半晌,才道,“我们还没生孩子呢……”
沈云琛双手骤然缩紧:“我们以后生。”
顾时欢却想,还好没有生,不然又多了一个要牵挂的人,要是她真的去见阎罗王了,那又多了一份伤心。不过这话她可不能这时候说出来,沈云琛他一定会生气的,很生气生气。
她咬紧牙关,但是实在是疼得慌,还是逸出了丝丝呻.吟,连忙松了嘴,干脆咬住沈云琛的衣襟,眼角也不断闪出泪花,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
她虚长了十多个春秋,还从来没遇见过被人下毒的情况,便是顾时初一直看她不顺眼,也没长出那么大的胆子来害她性命。现在突然遇到这么一桩事,她真的很怕很怕。
她怕她会死。
顾时欢虽一直不说话,但是身子控制不住地轻微抖动着,嘴角也藏不住细微的呻.吟。
沈云琛心里也怕,怕她真的睡过去,连忙拍了拍她的背:“在想什么呢?在想明天吃什么,嗯?”
“不是。”顾时欢揪着他的衣服一角,“我在想……要是我死了,就吃不到明天的早膳了。”
沈云琛斥道:“别胡说!”
顾时欢知道一说“死”他就要生气,但是她已经不自觉脱口而出了,便更加抱紧了他:“上一次我坠崖的时候,没觉得自己离死亡那么近,在我还来不及思考的时候,我已经坠了下去,而且发现自己的小命还在……”
沈云琛索性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胡想什么呢,张大夫家近得很,马上就到了,我还叫人请了宫里的太医一起过来,你一点事也不会有。”
“先听我说!”顾时欢虚弱着身子,却硬要装得中气十足的模样,伸手揪了揪沈云琛的脸,“我就是做个假设,你先听我说完……”
不然若是没机会说了,那才叫可惜。
“好,你说。”沈云琛的声音哑哑的。
“我这一辈子呀,除去已经入土为安的娘亲,统共也没几个牵挂的人了,刚才我想了一想,我挂念的这些人,心儿、安儿、婳婳、我的那些姨母表哥们……有我在和没我在,他们的日子还是照旧过的,每个人的人生不会有一点改变,所以我也无须瞎操心了。我……”
“可是我不一样。”沈云琛的声音像被撕裂过似的,沉沉地、重重地划过顾时欢的心尖。
他重复了一遍:“可是我不一样。”
顾时欢抬起头看他,却见他的眼眶已经红了。
沈云琛低下头,往她唇上狠狠碾过,呼吸凌乱:“我不一样……有没有你,他们的人生不会有所改变,我的人生会。”
顾时欢挤出一个低笑,大颗大颗的泪珠蓦地便落了下来:“我知道,我知道啊……所以我也想陪着你嘛,想一直一直陪着你,陪着你完成你想完成的任何事,陪着你看每一年的春天有什么区别,陪着你从乌黑的墨发一直老到白发苍苍……可是、可是万一做不到了,你的日子还要过下去……”
“没有万一。”沈云琛抱着她,亲着她,把泪珠都狠狠用唇碾走。
顾时欢哭得说不出话来了,腹部比之前更疼了,便更加没有开口的力气了,只好任他抱在怀里,攥着他的衣角默默忍耐痛楚。
本来还想交代一下后事的,万一她没扛过去,也好让沈云琛有个准备。现在却是一个词都蹦不出来了,索性作罢。
也没什么好交代的,其余人她都放得下,唯独沈云琛她放不下……想叫他以后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为她难过,也不要沉湎过去……然而说出来大抵也没什么用,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顾时欢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刻也不敢阖眼。沈云琛这么令她放心不下,她还是得自己亲自陪着,不然去了黄泉路,恐怕也不安心。
蛇蝎心肠
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死。
“殿下!张大夫来了!”齐安在外面高喊了一声,话音一落下,便机灵地推开房门,直接将张大夫送了进去。
沈云琛忙道:“张大夫,快过来!她可能中毒了!”
张大夫这是第一次来睡房看诊,甫一被齐安拉进来,还心内忐忑,双眼不敢乱瞟,此时听得沈云琛如此焦急的语气,便立刻意识到出了大事,忙收起所有礼数,提着药箱疾步走过去:“中毒?”
沈云琛将顾时欢放平了,给张大夫让了路,退至另一边。
顾时欢听到张大夫来了,心里顿时放松了许多,这一放松,强撑着的一股气便散了,双眼一黑便要晕过去了。
好在张大夫眼疾手快,往她人中掐了一把:“皇子妃殿下,睡不得!”
“别睡!”沈云琛握住她的手。
顾时欢转醒过来,虚弱道:“肚子好像没那么疼了,可是我好困……”
张大夫一边探她的脉息,一边观察她的神色,心里已知是中毒无误了,肃容道:“千万睡不得!老夫尚且还无法诊断您中的是何毒,但是老夫依以往的经验,但凡睡过去……总是、总是更难回转的。来,皇子妃殿下,请您张开嘴,让老夫瞧瞧舌苔。”
好,不睡……顾时欢再度撑出一股气,张开嘴巴让大夫看病。
张大夫仔细一看,便知了端倪,侧身朝沈云琛道:“殿下,皇子妃殿下中的最有可能是相思子之毒,但是有好几种毒与相思子之毒类似,老夫也不敢妄下断定……”
沈云琛一把抓住张大夫:“我素敬您医术超群,您……”
正在此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在门外廊上由远及近地响起,齐安走在最前头,连忙敲响了门,道:“殿下,徐太医、陈太医、李太医来了!孟太医、易太医府邸远,尚未过来。”
沈云琛神色一振,松开了手,命那些太医立刻进来。
张大夫多了几个可以商议的人,自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甚至迎了上去,拉着这素日相熟的太医,忙向他们说明了情况。
几个太医并张大夫又给顾时欢细细地诊断了一番,最终由几人中年岁最高经验最盛的陈太医下了结论:“六皇子殿下,这六皇子妃殿下所中的毒,确实是相思子之毒。”
沈云琛面色绷得太久,饶是听了好消息,依旧绷着,只是眼神中透出了一丝放心的神色,忙对他们道:“既然知道中了何毒,就请各位大夫速速为内子解毒。”
陈太医面露难色,他与其余几人面面相觑,随即低声道:“殿下,借一步说话。”
顾时欢强撑着清醒,忙道:“不借!就在这儿说!”
沈云琛收起了方才的喜色,眉间又皱成一团:“陈太医有话直说,现在娇娇的情况耽误不得!”
陈太医鞠了一躬:“要解相思子之毒,必须要知道其用量,不但要对症下药,也得对量下药,否则……恐怕适得其反。”
用量……
沈云琛眯起眼睛,若说这用量,自然只有下毒者最清楚,而之前这段时间,他满脑子都是娇娇的身子,根本无暇分析到底是何人下毒。
现在回想起来……
沈云琛沉声问:“中了此毒,多久会显出症状来?”
陈太医不假思索:“大约半个时辰至一个时辰。”
这样便对了。
今天顾时欢没去过什么地方,只除了顾府。而顾时昀的成亲宴,正好离现在有一个时辰左右。
顾时欢肯定是在顾时昀的成亲宴上中了毒!
不过成亲宴上人多眼杂,一时无法肯定是谁下了毒,只能从常理推断。旁人与顾时欢没什么仇怨,只除了顾家人。
顾时明、顾一岱等一干人若是要毒害顾时欢,早在上一次便下手了,况且这几个人没那么蠢,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之事。
顾时初与沈知远也不会是做这件事的人,一则,最近两边甚少交集,沈知远眼下最恨的也该是沈如宣,二则,顾时初与顾时欢交恶最厉害的时候,顾时初也只是眼睁睁看着顾时欢被人追杀而见死不救,回头还是去向太后禀明了情况,她还没那么大胆子,突然在成亲宴上给顾时欢下毒。
这么一排除,顾府便只剩下了一个人——顾时彩。
沈云琛眸子一厉,扭头正对上顾时欢的目光,显然她方才也想过一番,而且结论与他一样。
“你等着我,我马上回来。”沈云琛俯身,在她额头上吻了一口。
直起身,对陈太医道:“在这段时间内,请诸位大夫务必好生照料内子。”
陈太医连连点头:“殿下放心,相思子之毒虽烈却不急,皇子妃殿下的毒拖上几天也能撑住……不不不,老夫的意思是,越到最后,毒性越发入体,虽可撑着不死,但是对身体损伤极大,若是殿下知道了下毒者何人,请一定要问出分量,好叫老夫早些配药解毒。”
沈云琛越听越心惊,立刻便疾奔出了屋子,身影一晃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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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的一天的热闹,夜幕下的顾府沉睡在一片寂静之中。
谁也没想到,六皇子殿下会带着侍卫闯入顾府,要来拿人。
顾一岱被惊醒,立刻披衣出来,听奴仆们说六皇子去了三景院,立刻惊得一激灵,马上也赶了过去。
正好遇上沈云琛出去,他身后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地拿了顾时彩与凌姨娘。
顾一岱定了定心神,慢悠悠地用足了派头,道:“六殿下,您深夜……”
沈云琛却没那么多闲工夫与他瞎耗,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娇娇在你们顾家二公子的成亲宴上中了毒,眼下正在全力医治中,最有可能下毒的,便是顾家二小姐,我要将她捉回去,协助太医开方用药。此外,我已叫人将顾府围住,待天亮之后便上报天听,这件事我要彻查到底,与之有关的人,我一定也不会放过!”
顾一岱越听越是胆战心惊,期间不由得连连瞟了顾时彩几眼,却见顾时彩低着头,嘴里被塞了白绫,脸上一点生气也没有,也不知在想什么!倒是凌姨娘,眼看着就要嚎啕大哭,却碍于沈云琛的气势只好隐忍下来,目光涟涟地看着他,低声啜泣道:“老爷,冤枉啊……我们冤枉啊……”
沈云琛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候,说完这段话之后,便带着侍卫飞快地往六皇子府赶。
他已确定了顾时彩便是下毒之人。
当他闯入三景院,捉了人找到顾时彩的房间时,一推开门便看到她准备上吊,他立刻飞出一把匕首,割断了三白绫,随即将悠悠落下的顾时彩一脚踩住,逼问她相思子的用量。
顾时彩却是一言不发,用她那张被损毁了的、很是狰狞的脸盯着沈云琛,半晌才冷笑道:“横竖我要死了,就拉喜喜给我垫背也不错。”
沈云琛一面用白绫堵住了她的嘴,以免她咬舌自尽,一面令人将凌姨娘捉了过来,扔在顾时彩面前,冷笑:“死是最简单的,活着却是最不易的,尤其是活着看自己在乎的人痛苦地死……就不知凌姨娘是不是顾二小姐所在乎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