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往那人那里看了一眼, 悠悠道：“你们先下去, 青霖与这宫女留下。”

此话一出, 摆明了告诉众人, 掉换青柚瓶的正是大公主沈青霖。众人面色一顿, 却都没说什么, 连忙起身告了礼, 一一退了出来。

退出来之后，顾时欢还是震惊的，她千思万想, 也想不到竟是沈青霖。

她与沈青霖没什么仇怨，若真要说起来，只有好几个月前庄府那一次——

大公主是庄瑕的闺中好友, 要帮庄瑕嫁入六皇子府, 被她软硬不吃地顶回去了。

这次，难不成又是为了……庄瑕？

“大皇姐本性不坏, 不过颇重‘情义’而少三思。”沈云琛知道她在想什么, 便悠悠开口道, “这次八成又是为了庄表妹出气。”

不知从哪天开始, 他已经聪明地从“瑕表妹”改口为“庄表妹”了。

顾时欢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变化, 心里得意地暗道他还算聪明, 随即想到正事上来，回顾上次得罪庄瑕的时候是几时——

哦，原来是欢喜楼那一次当众下了她的面子, 还害得宁成月丢了姻缘。

这么看来, 或许宁成月也借着庄瑕与大公主熟识了，那次两人双双丢了面子，免不了向大公主倾吐，于是太后寿辰这一日，大公主想起此事，脑子一热便再次为闺友“两肋插刀”了。

此时走在小径上的只有他们两人，沈云琛握住顾时欢的手，一边与她携行，一边解释道：“大皇姐在皇祖母身边待的日子长，知道皇祖母通晓瓷器好坏，又厌恶满嘴谎言之人，且又从宁安这里知道你在烧瓷，因此想出这个点子，小小地挫你一顿。你若是顺着认下了那件你根本烧制不出来的瓷器，皇祖母对你的印象可能会更低。”

他摸了摸顾时欢的头：“我知道那宫女是大皇姐的人，故意交与皇祖母处置的。你就不要因此恼怒伤身了，就让皇祖母替你出气。”

顾时欢朝他低笑：“哼，要是皇祖母知道你借她的手教训大公主，她可要敲你脑袋了。”

沈云琛也低笑：“那就请夫人为我保密了。”

*****

原以为多么惊天的大阴谋却只是沈青霖突发奇想的蠢计，顾时欢惊吓了一早上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

到了午宴的时候，便不再只是她们这些皇族女眷参加了，御花园里熙熙攘攘，不仅皇家之人都来了，不少高官大臣也都携带亲眷前来。

沈青霖没有出现在宴会上，肯定被太后责罚了。

顾时欢才不管她，心情愉快地吃喝起来。她坐在沈云琛身边，隔了湖的对面正是顾家人的坐席。

顾时初早已归属太子的坐席，顾时彩则因病不来，所以顾家的女儿只有顾时心一人来了。

这会儿顾时心也正看过来，顾时欢连忙举起杯子，两姐妹笑眯眯地遥遥地对饮了一杯，随后又极有默契地各吃各的，各忙各的。

过了一会儿，顾时欢抬头想敬顾时心第二杯时，却发现她离席了。

顾时欢猜顾时心肯定是如厕去了，正好自己也喝多了茶水，便也起了身，对沈云琛低语一句，随即离席而去。

她往最近的一处便所去，去的时候却没见到顾时心，倒是在回来的路上，却见到她走在了前头，也不知从哪条小径过来的。

顾时欢欢欢喜喜地追上去：“心儿！”

顾时心吓得浑身一跳，待看到来人是顾时欢时，才松了一口气：“三姐，你吓死我了。”

“大白天的，你怎么吓成这样？”顾时欢挽住她的胳膊，与她并肩走去，促狭笑道，“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她本是调侃，却不料顾时心却脸色一红，面露犹豫之色。

顾时欢一诧：“怎么了？”顾时心不会真做什么亏心事儿了吧？但是按照她的性子，肯定不可能呀。

“那倒没有……”顾时心一咬牙，命丫鬟们留在这里，拉着顾时欢紧走了几步。

待四处无人，顾时心才咬了咬唇，低声道：“三姐，我、我……”她脸色越发红了，最后俯身过来，在顾时欢的耳边飞快地说了一句：“我喜欢四皇子。”

顾时欢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丫头还没及笄，居然就情窦初开了，而且看上的还是四皇子……若说郎情妾意，那倒也是一段美满姻缘，但是四皇子沈世涟是有正妻之人，顾时心若是嫁过去，免不得只能做一个侧妃，实在太委屈……

况且，顾时欢始终觉得，纵然这世道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但是与别的女子共享一个夫君，总归叫人心里难受。

顾时欢面色诧异，心里飞快地想了一溜儿，待回过神来，才发觉最重要的地方她还未想过，连忙问道：“你怎会无缘无故喜欢上四皇子，那四皇子怎么说？”

顾时心能这么大胆地承认心中所想，肯定与四皇子有过私下接触了。难不成……是四皇子主动的？

也对，四皇子是一个大男人了，要征服顾时心这个小妮子的心应当非常简单。

顾时心听了她的发问，脸色便更红了：“四皇子他、他应当也是喜欢我的吧……我方才送了他一块鸳鸯戏水的帕子……他收下了。”

顾时欢深吸一口气：“你怎么就送出帕子了？”闺阁女子给外姓男子送去鸳鸯帕，万一被人发现，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我……”顾时心听出了顾时欢语气里的焦急，也知道自己这样实在太丢脸，因此低下了头，嗫嚅着解释道，“我与四皇子，不是第一次私下见面了，我们、我们私下见过许多次了，四皇子……四皇子对我也有意，我也不介意嫁给他当侧妃，他答应我了，待我及笄之后，他就向顾府提亲……”

听了顾时心的话，顾时欢既一阵后怕又略感安心，既然四皇子也对她有意，那么事情倒不难办，但是她始终觉得自家妹妹值得更好的，不一定是四皇子那样的身份地位，但也不必委屈自己当侧妃。

她叹气道：“你想好了？你如今还太小，我觉得婚姻大事，不必如此着急……”

“我想好了！”顾时心却坚毅地点头。

顾时欢只好无奈地笑：“白姨娘知道了？”

顾时心摇摇头，便撒娇似的牵着顾时欢的手：“到时候再与娘说，我只跟三姐一个人说了，三姐你要替我保密啊。”

“事到如今，我还能怎么办呢？”顾时欢戳了戳顾时心的额头，“本来以为你虽然有时候跟个泼皮猴似的，终归是乖乖巧巧的性子，没想到主意比我还大！”

顾时心笑着吐舌头，惹得顾时欢也缓下脸色，两人往回走去。

只是回去的路上，顾时欢的右眼皮突然跳了起来，一直到回到宴会才停歇。虽说那些所谓的“左跳财右跳灾”的说法顾时欢不是很相信，但是一路这么跳过来，跳得她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了，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她安了安神，在心里笑自己多想，总算把这阵心慌压了下去。

*****

午宴过后，男人们散去，皇族女眷们仍旧被太后留了下去，一道去雍华宫陪她老人家逗趣儿。

到了雍华宫，也没见着沈青霖，众人皆知肯定被太后处罚了，因此也识相地不提她。

气氛渐渐热闹起来，因为太后对顾时欢的态度好了起来，因此这些人见风使舵，对顾时欢的态度也和颜悦色起来。

一番其乐融融之景。

说了一会儿话，太后突然提起秋猎之事来。

今日是九月二十，秋猎便在十月，具体的日子还待看皇帝的安排，不过多不过十一月去。

因此，太后便问起来，这次女眷当中，有哪些人想去参加此次秋猎。

顾时欢抿了抿嘴，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当先道：“皇祖母，欢儿想去。”

太后微诧，带着欣赏的目光看过去：“你想去？”

顾时欢点头，重复了一遍道：“欢儿想去。”

太后回想了一会儿，这些年好像从未见过顾时欢参加秋猎，因此欣赏之外也带了一点质疑，怕她是为了讨好自己，因此勉强出声应和，便道：“秋猎既不是舞文弄墨，也不是弹琴作画，那些骑射工夫你有几分？若是不行，千万别勉强自己。”

顾时欢笑眯眯道：“谢皇祖母关心，欢儿小时候学过一点骑射，这些天夫君又亲自教我骑射之术，欢儿便萌生了去秋猎场上‘献丑’的想法，只盼到时候皇祖母别笑话我就成。”

太后一听，眉目都笑得柔和了：“你们这俩小夫妻，倒是蛮有兴致。如此，哀家就看你的表现了。”

顾时欢点点头，看向了今日异常沉默的顾时初：“大姐，这次秋猎，你应当也会参加吧？”

突然被点名的顾时初猛地怔住，下意识便想摇头，但是众人的目光已经随着顾时欢一道齐齐望着她，她一时语塞。

顾时欢笑眯眯地继续说道：“我虽不曾见过十年前大姐秋猎场上一战成名的英姿，但是这些年来不光是爹爹反复提起，外人也都对大姐称赞不绝……没想到自那次后，大姐反而修身养性起来，再不参加秋猎了，我如今可是心痒痒的，希望大姐再展英姿，让我一睹为快呢。”

她这么一说，众人便想起了十年前的那次秋猎，顾时初的名头确实从那时便叫响了，特别是皇上的那句金口玉言，让她一时名声大噪。

顾时初被众人的目光围绕着，登时骑虎难下。

偏偏沈宁安还笑道：“嫂嫂，你这算不算对大皇嫂下战帖？”

一时大家都笑了起来，倒真有这么几分感觉。

太后也温和地笑起来，目光先是往顾时欢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顾时初身上，道：“初儿，这战帖，你应还是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