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妻手札
作者:顾语枝 | 分类:其他 | 字数:72.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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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女神
沈云琛这回听真切了, 脸上渐而浮现出不可置信的模样, 眸子登时眯了起来, 一字一顿地问:“为、何?”
问出这两个字, 他脑子里灵光乍现, 才突然想起一个可能——
“你是不是看到了……看到了我和皇嫂……”沈云琛猛地从床上挣了起来, 好不容易稍有愈合的伤口登时又裂开了, 血迹渐渐漫上纯白的亵衣。
他却浑然不觉似的,大步朝顾时欢走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 用尽全力地握住,急道:“你误会了!娇娇,你误会了!”
顾时欢使劲想抽回手, 却怎么也抽不出来, 只好由他握着:“误会什么?美人邀约,你真是迫不及待了, 纵然伤了也要去同她在角落里互诉真情, 若非我亲眼所见, 你还想蒙我到几时?!”
沈云琛眉头一皱:“你看到什么了?又听到了什么?”
“看吧!果然是这样!”顾时欢气红了眼睛, 泪意一时奔涌, 漫出了眼眶, 模糊了视线,“我看到你抱住了她!我还听到你说喜欢她!够、不、够?!”
她使劲去挣脱自己的手,拼命想离他远远的。
沈云琛见她的细白幼嫩的手腕都被自己勒出浓重的红色, 终于不忍, 手下用劲稍松,正好她使劲挣着,一时便挣脱开来,脱出的手由于惯性便“啪”地一下打在他下颌处。
声音极响,像打了他一耳光。
顾时欢登时后退一步,撇开脸去,默不作声了。
沈云琛见她一时冷静了,才道:“我没有抱她,是她突然抱了上来,我……我很快便推开了。”
他顿了顿,带着几近绝望的坦然:“我说的也不是喜欢她,而是‘喜欢过她’——没错,我喜欢过她。”
他一直想要瞒着顾时欢,将过去的事情封存起来,没想到却还是猝不及防地被她亲自掀了开来。
或许他早该说清楚,反倒不致于落入此刻的田地。
可是,现在说这一切是否太迟了?
一想到她独自一个人看着他和顾时初相拥,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哭泣,一个人凄苦无助……他就禁不住觉得,他配不上她。
她总是对他毫无隐瞒,而他却次次违背诺言,不敢坦诚那段所谓的过去。
顾时欢闭了闭眼,眼睫上全被泪水糊成一团,心还是一抖一抖的,每一次抖动都带着针扎一般的痛意。
这样的答案并不能让她欢喜。
就算如他所言,是她看到和听到的东西出现了偏差。
或许那时泪水糊了她的视线,让她没看清到底谁先拥抱谁,或许微风的突然停滞消散了他尾音上的“过”字,让她只听见了“喜欢”二字。
但是,这有何区别呢?
他喜欢过顾时初,不代表现在不喜欢了。
如果真的不喜欢了,他早该释然,早该同她说起那段“荒唐”。如果真的不喜欢了,早该立刻推开顾时初,而不是等她惶然离去时还拥在一起。
所以说,“喜欢过”和“不喜欢了”是不能等同的。
她对他全然的相信与交付,到底还是换来了保留和背叛。
顾时欢双唇微抖,嘴角讽刺:“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喜欢上顾时初的?”
沈云琛觉得自己此刻像被押上刑场的罪犯,带着必死的决然:“十年前。”
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了花,顾时欢霎时手足冰凉,找不回一丝温度。无数的想法涌入脑中,心里反而空落落的了。
反反复复只剩了三个字——十年前。
十年前,她还只是个幼.女,顾时初也不过九岁尔尔,便是沈云琛他自己,也不过十一岁的年纪,居然那时候……居然那时候他就喜欢上了顾时初!
情深如许,真是感天动地啊!
偷偷摸摸惦记了顾时初十年,很苦吧?看着顾时初嫁给太子,很苦吧?被迫娶了她这个不喜欢的女人,很苦吧?顾时欢近乎恶毒地想着,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转而她却笑不出来了,她又觉出了自己的可悲。
她想起那日庆熙街一瞥,他为她驻足,傻傻地将路都堵住了。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魅力迷住了他,大言不惭地朝他笑:“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已经被我的美貌所倾倒了呀。”
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像个跳梁小丑。
她以手背覆眼,挡住眼泪:“我问你,你回京那天看到我而停马,是不是……是不是将我认成了顾时初?”她与顾时初本就有些像的,这样便解释通了,她不过是顾时初的替身而已。
沈云琛心口一颤,只想把这个哭成泪人的小姑娘抱进怀里哄着疼着,可是他的手迟迟顿在空中,竟不敢伸过去分毫。
顾时欢哽咽了一声:“你老实回答我,不要再骗我了……”
沈云琛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明明白白地看着自己已朝地狱堕去,却不得不诚实地回答她:“……是。”
他不能再骗她了,从今往后,都不能再骗她了。他已吃到了骗人的苦果。
“她曾经有恩于我,将我从黑暗痛苦的混沌中拯救了出来,所以……所以她在我心里留下了一席之地……”沈云琛走近一步,“但是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明白地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
当年女神
顾时欢摇头,想把自己的耳朵封起来,免得听他说这些话来蛊惑自己。
她不信。她真的不信了。
难怪他那么爽快地就答应娶她,谁能说存着几分接近顾时初的缘由呢,毕竟她是顾时初的妹妹呢……
难怪他偏爱她穿嫩黄色的衣服,是那身衣服让他想起了顾时初对吧,一定是这样的……
难怪他总说顾时初多么大方多么善良,让她向顾时初学习……
难怪他轻易就把玉佩给了顾时初……
难怪他那晚那么急着去救顾时初……
她怎么就那么蠢!
顾时欢呜呜地哭出声来:“为什么、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娇娇、娇娇!”沈云琛一个跨步上前,将她抱紧了,“那只是曾经,我怕你多想才瞒着你!和你成亲之后我再没有与她有任何念头,昨天我也没想到她会找我……我对她已经没任何感觉了,你信我!”
他慌乱地在她头顶上落下无数个吻:“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我只喜欢顾娇娇……”
“我、不、信!”顾时欢在他怀里使劲挣扎,挣扎的时候在他身上摸出了一手血,她怔了片刻,随即为自己的心软懊悔,又使劲挣扎起来。
“你放开我!所以我得感谢你偷偷摸摸瞒着我,只是把我的心往地上扔,而没有再踩上两脚么?!那么我告诉你,没区别!没区别!”她哭得眼泪鼻涕都揉在他的亵衣上,狼狈至极。
前有庄瑕,后有宁成月、花无裳,现在又是顾时初,他在最开始,总是瞒着她,待她发现了,他又有诸多理由。
对庄瑕,只说当成妹妹;对宁成月,只说怕她因闺友伤心;对花无裳,只说是一颗敌方棋子而已……
现在对顾时初,他说她是他的“过去”。
这一次,她顾时欢,也要成为他的“过去”了。
顾时欢出乎意料地冷静下来:“写和离书吧,我要和离!”
“不可能!”沈云琛微怔,随即咬牙切齿,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
顾时欢不说话了。
沈云琛缓和了语气:“娇娇,我们先冷静下来,我……”
正在此时,玉盘在外头敲门:“夫人,宫里的车辇到了,请夫人前去上香。”
顾时欢挣了挣,这次很轻易地从他怀里挣出来了:“回来之前,我要见到和离书。”
说罢,没有一丝留恋地转身出去。
这次沈云琛没有阻拦她,他想,现在两人分开一下也好,彼此冷静一下,他在家里,耐心地等她回来。
他们一定还能一如当初。
*****
看着顾时欢的车辇远去,沈云琛却还迟迟站在原地,楚伯见他后背已是血色一片,简直吓坏了,苦口婆心地劝诫他去上药歇息。
好半晌,他才淡淡地应了。
上药之后,他虚空着双眼,一直想着今晨的事,想着她的哭颜,想着她掉下来的眼泪,心头一直是钝钝地疼……
日近午时,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起了身,径直往小院子的书房走去。
他记得书房里还存了那幅小时候的画,虽然他很久不曾去翻看了,却一直还放着,就如同他对顾时初,明明已经不惦记了,却还留着那时候的情分。
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错得有多彻底。
沉重而急促的步伐一步一步踏在被阳光倾洒的游廊上。
今日又是一个好天气,然而他的心情……
沈云琛沉沉叹息一声,转过廊角便看到秋霜手里拿着一卷画,指挥着几个下人在搬梯子,似乎……在准备晒画?
他想起来,顾时欢回门之后,从顾府带回了一幅画,画上是她与她的娘亲,上次也是因了这幅画,她在床上养了好一段时间。
他喊住秋霜:“这是你小姐的那幅画吗?”
秋霜听到身后的声音,忙转了过来。睡了一宿,她已经精神大好,可是她起床的时候,顾时欢的车辇已经出发了,于是只好留在府里,一时闲来无事,就想起来晒晒这幅画,横竖今天日头足。
“回姑爷,正是那幅画。”
沈云琛走过来:“我看看。”
“哎。”秋霜应了一声,连忙将画拿来给他。
沈云琛接过来,怀着好奇的心,想看看顾时欢小时候的模样。
沿着卷轴一路掀开,沈云琛逐渐僵硬起来,脸上渐渐浮现越来越多的不可置信。
这画上的人、这画上的人……
他猛地将画合起来,马上往书房去,开始还是疾步走,后来便成了疾奔,书房很近,几乎立刻就到了。
他心里简直乱成一团,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或者记忆出了偏差——
“唰”地一声打开了密格,取出了自己所作的画,将两幅画摊开在桌上,进行比对……
是一个人!绝对是一个人!
虽然走笔不同、风格不同,但是他与那位画师的画都捕捉到了“她”的形与神,纵然顾时初与顾时欢有几分相似,但现在他已经无比肯定了——
“她”是顾时欢!
当年带着笑闯入他的世界,对他说“我若是滚了,谁陪你聊天呀”,安慰他说“每一个人死去之后都会升到天上去,白天化作太阳或者云彩,晚上化作月亮或者繁星,永远注视着他们在尘世间的亲人。所以,你一定要开开心心,天上的李妃娘娘见了,也才会开心”的人……是顾时欢!
是他的娇娇!
沈云琛抱着一团混乱的情绪的走出房间来,看到了等在外面的秋霜。
“十年前的那次皇家秋猎,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淡淡的,甚至有几分失神,但却仍旧不怒自威。
秋霜吓得跪了下来,一下便猜到了沈云琛问的是哪桩事,姑爷怎么会突然问起那件事来?!那件事,往大了说,可称得上欺君之罪了……
沈云琛看着她:“你别担心,我护她还来不及,不会害她的。你老实说,当年怎么回事。”秋霜是顾时欢的贴身丫鬟,肯定是知道内情的。
秋霜想起姑爷平日里那么疼小姐,心下稍安了,好在她已经将下人们都叫出去了,现在这小院子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么,说给姑爷听,应当是无妨的吧?
秋霜深吸一口气,便将顾时欢当初说给她的经过一一说了。
果然、果然……
原来他一直想娶的人,他早已经娶回来了。
沈云琛悄无声息地握起了拳,一时间,不知道是后悔懊恼更多,还是欢喜开心更多,但是嘴角却第一时间翘了起来,心也奔腾起来。
他要去见她,要说清楚这次的误会,他要告诉她,原来他一直喜欢的人,就是她!
必须马上就见到她!马上将她抱入怀里!
太静寺,他要马上去太静寺……
巨大的喜悦吞没了他,使得他脚步都乱了,像个毛头小子似的,一刻也等不及地往外走。
楚伯却从外边匆匆赶来,面色是极难看的凝重与痛心。
“楚伯,你来得正好!”沈云琛高扬起声音,连语调都轻快了,“快!给我备马!”
楚伯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沉痛道:“殿下,夫人、夫人坠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