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手悄然握了过来, 顾时欢心下霎时安定, 便听到沈云琛淡淡地说：“回父皇, 尚且没有。”

沈顺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年纪也不小了, 该在此事上多上点心。”

沈云琛立刻回道：“是, 儿臣谨遵教诲。”

他才说完, 那边沈承晔便吃了一块糕点噎住了, 皇后一直将他抱在怀里，此刻连忙挪出手来，亲自接过宫女倒来的茶水给他喝：“瞧你这泼皮猴, 吃块糕点也不安生。”

沈顺和的目光便转了回来，落在他唯一的孙儿上，嘴角噙笑：“小孩罢了, 都是这般顽皮的。”他伸出手摸了摸沈承晔的脑袋。

沈承晔喝下水, 顿时舒服了，便从皇后的怀里滑下来, 走到沈顺和身边, 抱住他的小腿：“皇爷爷, 皇爷爷抱抱晔儿！”

“果真是个泼皮猴！”沈顺和戳了戳他的额头, 俯身将他抱了起来。

这桩事就算过了, 随后开宴, 席间便热闹起来，顾时欢也从尴尬中脱离出来，扯了扯沈云琛的袖子：“父皇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沈云琛朝她笑了笑, 给她碗里添了一块羊肉：“吃饭罢, 别饿着了。”

顾时欢倏地低下脑袋，埋头吃饭，她真是糊涂了，这是皇宫而非六皇子府，可不是什么可以随意聊天的地方。

这羊肉去了腥，顾时欢很喜欢吃，沈云琛注意到了，便让宫女再拿了几盘，桌上还有几样冷盘，却是一点也不让顾时欢碰，免得凉了肚子。

宴毕，大臣们陆陆续续告退，只留下这些皇子公主，仍旧陪着沈顺和。

桌席都撤了下去，太后见今日众人难得齐全，便让所有人都去雍华宫坐一坐。沈顺和则因政事缠身，先回了正清殿，皇后也陪着他去了。剩下的便都是孙辈，去雍华宫的路上，气氛便随意了许多，太后走在前头，沈知远在一旁作陪，剩下的人便三三两两地走在后面。

沈云琛知道顾时欢不习惯这样的场合，便放慢了脚步，与她走在最后面。

大公主沈青霖走了过来：“六弟，今日父皇嘱咐你的事，你可记在心上了？”

沈云琛点点头：“记下了，不劳皇姐挂心。”

沈青霖又说：“那瑕儿……”

沈云琛打断她：“皇姐，我已经同你说过多次了，我只将瑕表妹当妹妹，再无别的心思。”

沈青霖脸色蓦地黑了下来，甩袖就走。

顾时欢得意地翘起嘴角，奖励了沈云琛一个带笑的眼神。她看着沈青霖远去的背影，想起自己曾问过沈云琛这位大皇姐的性子，沈云琛回道——虽然飞扬跋扈，然则心思简单，没有坏心。

现在一想，沈云琛形容得实在太给她留面子了，这位大皇姐岂止是心思简单啊，简直是心思愚蠢。

若是聪明人，早该知道沈云琛对沈知远的威胁。她作为沈知远的嫡姐，应当绝不希望沈云琛早日有子嗣才对，而她还为了闺友拼命给沈云琛塞女人。也真是如沈云琛所说，沈青霖被娇宠着长大，又因为是个公主，所以很多事情，皇后与沈知远都没有跟她说吧，想来那皇后崔氏也只想让她女儿没有忧愁地过完这一生。

好在沈青霖她确实没有坏心，至少没暗地里使手段，只是光明正大地问询沈云琛，只要沈云琛心志坚定，就不怕旁人多言多语。

沈云琛回绝了沈青霖，又得了顾时欢的笑，禁不住更走近些，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不会纳妃纳妾。”

顾时欢点点头，嘴上没说什么，眉梢眼角却俱是笑意，好看极了。

两人并肩走去，路上又同其他皇子公主略说了两句，当然，都是沈云琛在说，顾时欢则安静得不得了，一点也不像在家中。不过，她看得出来，沈云琛和五皇子、三公主更亲厚些，那自然的亲厚和装出来的亲近，她一眼就瞧出来了。

想来也是，他们不但年纪相近，而且五皇子沈宜越和三公主沈宁安都是苏贵妃的儿女，而沈云琛曾养在苏贵妃的膝下四年，想不亲厚都难。

沈宁安更是自来熟地挽住了顾时欢的胳膊，声音和黄莺似的婉转好听：“六皇嫂，你长得真好看！”

顾时欢听了受用极了，这三公主跟顾时心年纪相仿，人长得好看，嘴巴也甜，真让人喜欢。

“有眼光。”顾时欢朝沈宁安笑。

接着两人又聊起胭脂和首饰，一时有了说不完的话题。顾时欢与沈宁安说着话，完全将沈云琛抛诸脑后了。

到了雍华宫，顾时欢便有些心虚了，她上次惹得太后不快，还一直不敢来。这会儿她真怕太后给她脸色。

沈宁安问：“六皇嫂你怎么了？”

顾时欢便将上次的事说了，不过只说自己无意间撞破了太后的瓷器，没将顾时初扯进来。

沈宁安展颜：“我当什么事儿呢，皇祖母虽然恼了，可也不是多记恨的人，而且她最喜欢我了，你只管跟着我进去。”说完，她又眨眨眼：“你知道皇祖母为何最喜欢我吗？”

顾时欢：“因为你人美嘴甜又可人。”

沈宁安哧地笑出声来：“这句话该还给皇嫂嫂你。其实是因为我对瓷器颇有研究，对了，我还会烧瓷呢。”

“你会烧瓷？”顾时欢颇为惊奇。

“对呀，我外祖父是瓷器世家，我这才学了皮毛，我母妃烧瓷才叫厉害呢。以前皇祖母最喜欢我母妃了，不过母妃现在极少出来，连我们都难见上一面。”说到这里，她便转过头去，问走在后面的沈云琛，“六哥，后天母妃生辰，你来不来？”

沈云琛点点头：“自然要来的。”

“嗯。”沈宁安又回转过头，和顾时欢继续说，“如果嫂嫂你也有兴趣，可以跟我学呀，烧一个瓷器送给皇祖母，她就更不会生气了。”

顾时欢早便有给太后赔一个瓷器的想法了，只是——

“……我烧的瓷器恐怕不好。”

沈宁安捂着嘴笑：“谁烧的瓷都不如官瓷好，不过皇祖母喜欢的也不都是官瓷。你给她送去你烧的，主要就是表达你的心意呀。”

顾时欢想想也是，太后什么瓷器没见过，她烧一个丑的出来，没准太后还觉得有新意呢。于是敛了心，跟着沈宁安进去。

沈宁安果真是得宠的，太后旁边空了一个位置，正等着她。

见她来了，太后招手：“宁儿，过来。”

太后也瞧见一侧的顾时欢了，眉眼中蓦地闪过一丝不悦，又想起了自己心爱的瓷器。

顾时欢也颇觉尴尬，她挣了挣沈宁安的手，不想过去那边凑热闹，却被沈宁安硬拉了过去，在那个位置挤下。

接下来的时间，对顾时欢来说，是漫长而无聊的。

左不过闲聊一些家常，太后时不时地问几句话，被点到名字的孙儿孙媳妇便笑着回她的话。因太后亲善温和，因此气氛也比较随意。

顾时欢开始时还胆战心惊地预备着回太后的话，后来发现她竟完全略过自己，便是问了沈云琛，也不顺嘴提她一句。

倒是其他孙媳妇也看出太后的不喜来了，所以原本这种小聚上，惯例都会调侃新妇的众人，此时也都对新妇缄口不语了。

只有沈宁安总是想将话题引到顾时欢身上来，却总叫太后打断了。

顾时欢既有些庆幸，又感到失落。看来还是得赔一个瓷器看看能不能挽回她老人家的心。

此间，她也在默默打量众人。不过在太后面前，各个都是中规中矩的孝顺孙辈儿，看不出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只是从言语行为上看，每个人的性格倒都是千差万别的。

然而这些横竖与她没什么干系，顾时欢百无聊赖地坐着，唯一的乐趣便是与沈云琛眉来眼去“暗送秋波”。

雍华宫的小聚没有持续太久，毕竟各个皇子也不是闲人。太后很快放了人，众人四散离去，顾时欢也终于可以和沈云琛回府了。

路上，顾时欢便说起来，皇家实在太恼人了，她现在也只是认清了人，和其他皇子妃们也不甚熟悉。

沈云琛道：“莫恼，以后会慢慢熟悉了。便是不熟悉也没关系——”他咳了咳，一本正经道：“熟悉我就行了。”

顾时欢噗嗤笑了。

笑过之后她才问起：“父皇今天为什么突然问起我们……有没有孩子？”她总觉得沈顺和的话里有深意。

沈云琛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就别想了。父皇一向高深莫测，谁也猜不懂他的心思。今日他既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这件事，自然也是特意说给他们听的，以证明他也是看重我的。”他呵笑了一声，似乎对这“看重”不以为然。

顾时欢沉默了半晌，古往今来，皇孙也是皇子的一大助力。往前溯去，好几位皇帝当初身为皇子时，便因为自己的儿子深受父皇的喜爱，自己也有几分能力，因此才得了父皇的传位。

那沈顺和这样催子嗣，是不是代表着，沈云琛也有……被他看中的希望？

可是他之后又马上表现对沈承晔的喜爱之情，那也不似作假的。

果真没人能懂沈顺和。

她蹙着眉头想了半天，沈云琛看了只觉好看，便伸出手扣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在想什么。”

顾时欢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突然靠过来便亲了他一口，在他的耳边说：“既然父皇都催我们了，我们就生了一个吧。”

沈云琛的呼吸陡然加重，他立时反客为主，一手握住了她的后脑勺，一手抚着她的背，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狠狠地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