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来的小车，是那种小三轮敞篷车，特别小一辆，我和奶奶坐去了后面，我小叔来开车。

小三轮敞篷‘噔噔噔’的出发，走过有些崎岖的路，在颠簸了快两个多小时以后，我们到了姑妈住的村子……

姑妈住的村子比起我们村子来，距离公路更近，村子口开了好几家农家乐，听说是整个村子一起集资开的，每年年底都会有分红。

姑妈家住在村子比较里面的地方，村子过年过节，来串门的亲戚也不少，有一些是家里孩子去了县城的，所以过年自己开车回来，村子口停了一排的小轿车。

我们走进姑妈家里的时候，姑妈家有客人。

姑妈走出来，看到我们，客气地笑了一下：“妈，卿卿，建山，来，进来坐吧。”

其实姑妈对我奶奶多好，谈不上，可是说对我奶奶不好，也绝对谈不上。

只是，怎么说，从小到大我都觉得，我姑妈对待奶奶的态度有一点……太客气，客气得过分的那种。

一定要形容，就好像是对待客人。

我姑妈对我奶奶有孝心，会尽孝，可是她做的，也就是逢年过节给钱，确保我奶奶生活无忧，无病无痛。

但是她自己本人，是很少回来的。

就好像，她做这些，只是为了满足世人观念中“尽孝”这个词，而不是真正，打从心底的，孝顺奶奶。

“今天我老公家里也来人，来，一起坐吧。”我姑妈把我们迎进去，然后就去厨房倒水，又端出几个果盘糖果放在我们面前。

我奶奶也只是和蔼地笑一笑，道：“我们就是来看看你，看你一切都好就行。”

我姑妈坐在我们的对面，她家里的房子客厅很大，所以虽然我们和她老公家里人坐在一起，但是其实还是有段距离的。

听了奶奶的话，姑妈也只是一笑，点头道：“我在县里挺好的，妈您呢？最近身体怎么样？”

“我身子一向健朗。”

“那就好，”我姑妈应了一声，说着，转头，看向了我小叔，“建山怎么样？在那边都还好吧？”

我小叔是我姑妈的弟弟，所以我姑妈是直接叫他名字的。

我小叔点点头：“都挺好的。”

接着，我姑妈又例行公事一样的，转头看向我，问了我一句，我也答“挺好的，一切都挺好的”。

一切都挺好的。

然后，我们之间就陷入了一种十分，诡异的沉默……

每一年都是这样子。

似乎连这种沉默，我都习惯了一样。

我当时高中是去N市上的，逢年过节回来，我就不乐意来我姑妈家，原因无他，就是因为这种诡异的气氛。

恰好高中的时候，也正好是青春期，小女生叛逆的时候，所以每年过来之前，我还要闹一次脾气。

可是就是我闹脾气的那一次……我奶奶看着我，说：“卿卿，我可以不去，但是你必须要去。”

我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奶奶那样看着我的时候，我明显的感觉到，奶奶在伤心，虽然我不知道原因，可我最后，还是答应去了……

于是，年复一年，每一年都是这样，姑妈例行公事，我们也和例行公事一样的回答。

我忽然就在想，如果我们真的有事，不知道我姑妈会是什么表情……

我姑妈接着道：“村子里怎么样？今年的祭祖还热闹么？”

“挺好的，”我奶奶答道，“祭祖很热闹，回来的人挺多的。”

“这样子。”我姑妈顺口说了一句。

我看着我奶奶和姑妈之间的互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顾祁在一起久了，我看人，似乎也不大一样了……

顾祁是个心很细的人，经常能看到不一样的点。

我和他在一起久了，似乎连第六感都变得敏感了一点。

而我现在明显感觉到，我奶奶有些拘谨，不管我姑妈的态度怎么淡淡的，我奶奶都始终对她态度很好。

而这种态度好，解释为母亲对女儿的态度好，十分牵强。

更多的，似乎是我奶奶觉得她亏欠了我姑妈，她现在做的这些，全部都是在补偿……

这一整个见面，根本不像是来拜年的，这气氛诡异得哟……

***

从我姑妈家走出来，我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但是我没问，我什么都没问。

奶奶现在看上去没什么事儿，可我知道，奶奶现在其实，心情不大好，不是我感觉出来的，是因为每一年，都是这样……

是我奶奶主动提出并且坚持，大年初一，一定要去我姑妈家里。

可是，去了以后，走出来，心情不好的，还是她……

我至今还记得，那个时候我才初中，我心里就特别困惑，为什么要做这种，近似于自相矛盾的事情呢？

去了不开心，那为什么干脆就不去呢？

这个问题我没问出口，我也永远不会问出口……

回去的时候，还是我小叔开的车，我坐在小敞篷车后头，看着我姑妈住的村子越离越远，最后消失在了拐角处。

……

回到家后，奶奶就自己回了房间，我小叔在客厅坐着，开了电视，却在想心事，虽然看着屏幕，可是明显是心不在焉的。

我也回了房间，顾祁又在看书，看的还是那一本我啥也看不懂，但是他说是关于符箓的书。

“怎么样？”顾祁问我。

我耸耸肩：“就那样吧，每年都一样。”

顾祁一挑眉：“每年都一样？”

我“嗯”了一声，大概说了一下，末了，我问他：“你说是为什么呢？”

顾祁一听，面色也有那么一点儿不大好，不过，他只是淡淡回答道：“别多想，说不定只是在你姑妈小时候，你奶奶因为什么事情亏待过她，所以内疚。”

“可是，什么事情，可以让奶奶内疚到，用这么多年去弥补？”我换下了一身厚重的衣服，不解道。

顾祁把书卷起来，轻轻敲了一下我的脑袋：“那就别多想了，没什么好想的，这种事情，要不然你去问，不然自己就不要瞎猜。”